空中卷下片片雪花,落在如绸肌骨上,霎时化成一滴水珠。
帐子内,一丝热气涌了出来,夹杂着些许肉香。
欢声笑语掠过耳畔,冷聿敛了敛眉梢的冷冽,变得温润起来,嘴角都扯出抹笑,转身掀帘子进了去。
小玉儿紧闭的眸子滑下一滴晶莹,抬手抹去。面上强颜欢笑,亦跟着冷聿掀帘子进了去。
***
大兴军营,上官西楼侧卧在榻上,眯着眸子不发一语。按时间算,阮儿这两日就要到了。
“皇上,饿坏了对身子不好,璇儿做了些糕点,此时还温热着,您趁热吃些。”一截皓腕洁白无瑕,上戴了一个镯子,翠绿中夹杂着鲜红。
上官西楼侧头,眉梢淡淡掠过郎璇儿“不是说你不用再进我帐子了么?”
无谓的言语,虽不乏警告,却也无太多的感情。
“爷,璇儿随了您这么多年,您真的忍心赶璇儿走?澜妃已经去世了三年了,璇儿就不如一个死了的人么?您这么挂念她,她若知道,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您为何不接受璇儿,您曾跟璇儿说过,那帝后之位,只给璇儿一人。确实,澜妃没能座上,可是璇儿至今仍什么都不是。璇儿愿意跟澜妃一起侍候皇上,这还不行么?璇儿抛却了礼义廉耻,跟在皇上身边,哪个人不知道璇儿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咬着唇,她将点心放到桌子上。
心已经是千疮百孔。早前若知道尹逝会把自己逼到这个绝境,她当初真的不会让她在西楼身边。
或许那时,她说一句,西楼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尹逝。
现在好悔啊,尹逝夺去了她所有的东西,她的地位,他的心。
上官西楼扫了眼她随即又是转过了头,他现在满身满心都是那日见到的身影,逝儿没死,这是他三年来最高兴的事,虽然她忘了过去,不过只要阮儿一到,他不久就可以带着她回宫了。
“如果一切都能重新来过多好。”郎璇儿反咬紧下唇,雾气在眸中凝着,只消一阵清风,便能落下。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朕就不会当她是颗棋子。”如果可以后悔,三年前他绝对会多加注意,就不会有逝儿死去的事。开始,他就会护着她。只是这哪里有什么后悔药。
“爷,你就不能安慰下璇儿吗?你非要把璇儿逼上死角吗?你知道璇儿爱你,从小就爱你,何必还要这么伤璇儿的心?”泪水终于落下,容貌皓艳的女子颤声道。
“璇儿,在没遇见逝儿之前,朕根本不知爱为何物。后来朕才发现,朕一直都是无心的。”
他心里悲苦,又说不得一分,此时听郎璇儿如此说,不禁苦笑连连。
他自恃过高,自以为爱的是郎璇儿,却不知心尖上何时住了另一个人。或许、是王府之后初见时,她娇羞的面庞。也或许、是她重回七王府求饶那几鞭子。
也或许都不是,只是‘他’落下悬崖时,她仿若失去天地一般的嘶吼。
沾满鲜红的长袍、如魔障般困着他。
人、总是不自知,在受了伤之后才知道,伤的又何止是自己?
郎璇儿明显一愣,身子微微一晃,咬了咬牙“爷从没有爱过璇儿吗?璇儿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璇儿,朕答应过她,宫中只有一妃,再无人可以并列她左右。”
“可是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三年了!”鼓起的勇气被系数浇灭,郎璇儿哽咽着蹲在地上。
“她没有死,等两日阮儿到了,我就去见她。”上官西楼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半晌,他才撑起了身子,在一旁取了袍子穿在身上。
“璇儿,你不适合这样的镯子,取下来罢。”
这是他出帐子的最后一句话,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女子跌坐在地上,双手盖上眼睛,嘤嘤啜泣。有一种棋,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她是不是从来是就错了?
下雪了,上官西楼伸出一只手,他记得逝儿最喜下雪的天。她说下雪的时候,世界是最纯洁的,最干净的。而他不能,他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他早已看不得纯洁。
***
帘子里,谷雪隔着沙曼看外面。外面似乎下雪了,飘飘摇摇的。
心情有些激动,这是她到这里见到的第一场雪。
没有穿鞋子,她赤着脚跑出了帐子。
外面真在下着雪,鹅毛般的。
她兴奋的跳着脚,不顾冰凉的地上传来刺骨的寒。她喜欢,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说不清为什么,在现代时,她并非那么喜欢雪。只是现在抑制不住的喜欢。
背上一暖,有个大麾披到了她身上。同样的颜色,都是雪白的。她扯开嘴角笑,灿烂明媚。身后的人抿着唇,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脚下。
“凉不凉?”许久,她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那人说了话。
她眸子弯成月牙,在空中看了半天,才道“喜欢,很干净。再也没有比雪更干净的东西了。”
男人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淡淡的笑声。
她低头,玄色的靴子,上金线纹着龙纹。
微惊,随即了然的笑,这绝非是冷聿。他虽是暗中的王,穿的也只是绣着祥云的靴,而能穿这个靴子的,她又知道的只有一人、嘉绪帝上官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