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杀声震天,屋里却安之若素。程越走到嘉勒斡巴勒的卧室,开始细细地搜查他的住处。
南必见状连忙跟进来,打开一个抽屉,也开始帮忙翻查。
程越一回头,与南必对视一眼,皱着眉道:“你不要翻,跟在我旁边,我看不懂的就问你。”
程越的语气极不客气,南必却一点不生气,闻言乖乖地跟在程越的屁股后面,程越每拿起一样东西,南必就向他解释是什么。嘉勒斡巴勒还有一些手写的本子,上面全是藏文,南必正好可以帮忙翻译。
塔剌海等人也在屋里的其它地方到处搜索,她们是头一次干这种差事,干得兴致勃勃,不时发出欢声笑语,倒是冲淡了外面的杀气。
与此同时,武良弼、怀都、唆都、抄儿赤、游显、奥鲁赤、囊加歹、吕文焕、吕师夔、范文虎、李恒等十一名大将各率本部几百兵马来到大都的十一座城门,只要见到喇嘛就先抓起来再说。
大都的百姓哪见过这样的光景,十分希罕。喇嘛们惊慌失措,争相夺路而逃,被抓到就大声叫屈,还有的拼命反抗。
军士早有准备,立时棍棒齐飞,打得喇嘛们头破血流,只得大叫饶命,全然不见平日的风光。接着就一串串地被绑在路边,引得无数百姓兴奋围观。
十一座城门的守将全被惊动,急忙过来打听所为何事。武良弼负责的就是健德门,只见他从怀中取出程越的手令,对守门的将领道:“镇南王有令,查莲花寺秽乱大都,杀人作奸,令全城搜捕曾在莲花寺待过的喇嘛。所有喇嘛,先抓后审,不得放过一人!我问你,你遵不遵从?”
守将一怔,想了想道:“大人,抓人与我无关,下官只管把守城门,大人请自行决断,下官决不插手。”
武良弼笑道:“好,王爷是为国除奸,你做得对。”
守将笑道:“大人都不怕,下官怕什么。话说回来,十一座城门王爷都派了人吧?最好还是去请个旨,以王爷的本事,轻而易举。”
武良弼笑道:“这还用你说么?张弘范张大人已经去了,今天是要么不闹,要么就闹它个天翻地覆。十一座城门算什么,总制院和梅朵热哇也已经被包围,说不定圣旨一下,该抓的全都要抓起来!”
守将吃惊地道:“嗬,王爷好大的手笔!这是要对八思八国师下手么?”
武良弼笑道:“那就不知道了,王爷打的主意又不会跟咱们讲,得看王爷跟大汗怎么说。”
守将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王爷要杀多少喇嘛?”
武良弼道:“等王爷和各位贵人从莲花寺回来再说,我看不能少。王爷很生气。王爷生起气来,连大汗都拉不住。”
忽必烈与察必正在寝殿聊天,有内侍来报:张弘范求见,说是有急事禀告。
张弘范素来谨慎持重,忽必烈马上便吩咐他进来。
张弘范进殿拜见,忽必烈道:“仲畴(张弘范的字),你很少突然求见,出什么大事了?”
张弘范道:“回大汗,镇南王殿下今天要去莲花寺上香,大汗是知道的吧?”
忽必烈疑惑地道:“朕知道,怎么,程越又要搞什么名堂?”
张弘范道:“大汗,王爷今天其实不是去上香的,而是要抓捕整个莲花寺的喇嘛。”
“什么?!”忽必烈与察必皆大吃一惊,察必急忙问道:“莲花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程越要抓人?可是冲着八思八国师去的?程越要对八思八下手么?”
张弘范道:“大皇后不要急,且先看看臣手中的东西。”说着从怀中取出几张纸递上去。
察必取过来一看,前面几张是抄儿赤等朝中几位大将的妾到莲花寺上香求子的供词,写得巨细靡遗,有名有姓,下面还有这几个小妾的落款和手印。后面几张是几位大将的证词,以及请求大汗诛杀莲花寺喇嘛的奏章。
忽必烈一张张仔细地看完,不禁勃然大怒!眼前的证词他绝对相信是真的,这些大将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他怒的是南必前几天才去过,而自己对莲花寺的这些勾当竟然一无所知!
朝中大将的小妾都敢动,这还是已经知道的,不知道的呢?会不会连宫中去上香的嫔妃和宫女都没放过?莲花寺的喇嘛到底给大都的男人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忽必烈越想越气,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怒声道:“竟有这样无耻下作的事情!程越什么时候得知的?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朕?”
张弘范道:“大汗息怒,王爷之所以迟迟不对大汗明言是有原因的。请大汗和大皇后再看看这些东西。”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叠证词以及程越亲手写的分析。
忽必烈没看几眼便大为震惊,越往后看越触目惊心,握紧拳头对张弘范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莲花寺的喇嘛就全都该杀!”
张弘范道:“大汗英明!王爷生怕证据有误,所以命人再三查证,直到王爷大婚前才确定此事千真万确。王爷担心走漏风声,所以不能提前告知大汗,今天王爷出发去莲花寺,才命臣向大汗禀报。”
忽必烈怒道:“他是不是担心朕告诉八思八?朕还没那么糊涂!他是朕的驸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朕?”
张弘范不慌不忙地道:“大汗不要误会王爷。王爷不是不相信大汗,而是想一肩挑起此事,不让大汗为难。”
忽必烈怔道:“朕有什么为难的?”
张弘范道:“一来不知道八思八国师或总制院的人有多少涉入其中,事关重大,王爷不想西藏不稳。二来此事波及太广,恐揭人隐私。王爷办了此案后,可能有一些人不但不会感激王爷,反而会暗恨王爷多事。王爷思来想去,觉得最好让大汗置身事外,这些骂名和责任,由王爷自己来承担。”
“原来如此!”忽必烈一拍大腿,颇受感动。
察必问道:“你到宫中是为了请旨么?”
张弘范道:“请旨一事要待王爷进宫时亲自对大汗说,臣特来对大汗做个说明,以免外面的事情惊扰大汗。”
忽必烈怔道:“惊扰?程越下了什么命令?”
张弘范道:“王爷已下令不许任何喇嘛出城,不服从的全部抓起来。另外,总制院和梅朵热哇也已经被团团包围,只许进,不许出。”
察必突然插口道:“不行,八思八国师不能动!”
张弘范道:“大皇后放心,王爷也是这个意思。王爷说,八思八国师应该没参与其中,但一定知道,以大局而言,王爷不会对八国八国师出手,但国师身边的几个跳梁小丑,一定要除掉!”
忽必烈瞪大眼睛,沉声道:“程越说的是谁?”
张弘范道:“嘉木扬喇勒智、嘉勒斡巴勒和八思八国师的几个侍从。王爷说,这几个人罪大恶极,纵使大汗责罚他,他也必须把这几个人杀了。”
忽必烈沉吟不语,半晌开口问道:“围着总制院和梅朵热哇的都是谁?”
张弘范道:“总制院外是张孝忠,梅朵热哇由脱脱包围,李大时负责守卫王府。”
忽必烈冷哼一声,道:“所以你们去看守城门?”
张弘范道:“是,王爷故意用自己的人去围困总制院和梅朵热哇,就是要告诉八思八国师,此事不是出于大汗的授意,而是王爷下的命令,他如果有所不满,只管冲着王爷去。大汗,王爷其实并没有让我们参与其中,是我们主动请缨,免得大都内外都是王爷的兵马,引得大都不安。而且我们只抓人,不封城,不敢擅自用兵。”
忽必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背着手在殿中来回地踱步,然后走到张弘范面前,一字一顿道:“如果事情果然如同程越所料,朕就下旨赦免他擅自动兵之罪,可若是他弄错了,朕决不饶他!”
张弘范躬身道:“大汗,王爷还让臣告诉大汗,王爷说,不管事情最后如何,都请大汗治王爷的擅兵之罪!只求大汗可以将功折罪,手下留情,不要罚得他没面子回临安去。”
忽必烈一愣,心中对程越的不满顿时消失大半,失笑道:“哦?程越真这么说?”
张弘范道:“是,王爷再三叮嘱臣,说是大汗一定生气,但此事非做不可,王爷甘领责罚。”
忽必烈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这个家伙,就会给朕找麻烦,不过也多亏了他,朕的眼皮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朕居然还要靠程越才知道,朕哪还有脸面罚他。”
张弘范道:“听说几位贵人今天也去了莲花寺。”
忽必烈点头道:“对,南必她们几个人都去了,等回来时朕就会知道究竟是如何。”
张弘范道:“如此臣请告退。”
忽必烈黯然挥手道:“你去吧。”
张弘范告辞而出,忽必烈随即命大都各衙门进宫,把程越查到的事情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