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匆匆走进寺中,来到程越面前行礼道:“王爷,马车已经全部到了,要回大都么?”
程越点头道:“对。”向完泽道:“我提前雇了五百辆马车,你把人和东西都带走,先送回王府去。从今天起会有很多女子被遗弃,这件事我交给你负责,回去后马上就办。我要和南必她们进宫向大汗禀报,你等我的消息。”
完泽点点头,与八八罕、囊加真一起组织女子们往寺外走,刘国杰和肖震则派人将搜出来的财物向车上搬,先全部送回王府。
南必见程越命人把钱财都搬走,气呼呼地走到程越面前,瞪着他道:“你破了这座寺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钱不是应该送到宫中当证物的么?”
程越皱起眉头,面带怒意地道:“你的意思是我贪财喽?这些女人安置不要钱吗?消息公开后会有多少女人和孩子被遗弃到街上你知道吗?不用钱养吗?你能不能管?那些被害的女子不应该得到赔偿吗?我说过要让大汗尽可能置身事外,把钱送进宫中又算什么?你要的话尽管拿走,我一点也不稀罕!”
南必怔怔地看着程越,眼泪不知不觉便流了出来。她又一次误会了程越,这回很可能是真正地激怒了他,她和程越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塔剌海听到争吵声,急忙和伯要兀真过来劝说,塔剌海道:“程越,你不能这样跟南必讲话,她是一片好意,怕你被别人误会。”
程越长叹一声,向南必深施一礼道:“臣知错,殿下恕罪,臣请告退。”说完也不等南必作答,大步流星地走了,忽土伦忙快步跟上他。
南必默默地坐到刚才程越坐的地方,对塔剌海和伯要兀真道:“两位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为什么你们与程越都能相处得很好,我就是不行?”
伯要兀真笑道:“你说程越贪财他当然生气,他又不知道庙里有这么多钱财,再说程越什么时候贪过钱?重赏手下将士,花钱为奴隶赎身,哪次不是大大方方的?不过你别担心,程越这个人心胸宽广,生过气很快就忘了。他马上就要回临安了,想和他绊嘴也没多少机会。”
南必苦笑一声,塔剌海道:“完泽要走了,我们也得跟着程越一起走,你回去把事情对大汗讲清楚,多向着程越说,程越就不会再气了。他那个人,看起来又臭又硬,其实心肠很软的。他把你当自己人才生气,别人说他他才不会在乎。”
南必眼睛微微一亮,点了点头,起身随塔剌海向寺外走去。
程越下令乌讷尔留下处置尸首,将俘虏的喇嘛包括嘉木扬喇勒智和嘉勒斡巴勒全都捆绑起来,派陈义将他们押送进大都,先下到中书省的大牢,等程越向忽必烈请旨再说。
布置好这些,程越便请南必等人上马车,与他一起回大都。
一行人浩浩荡荡,拖着喇嘛死命地跑。最倒霉的就是当初被程越送到寺中的活佛,在寺中只住了一个多月,女人也没玩到多少,便被一并抓起来。
嘉木扬喇勒智与嘉勒斡巴勒身体都比较肥胖,走得格外辛苦,时不时就会挨上几鞭子,若不是顾虑到要留他们的人证,早就打死了。
莲花寺被镇南王攻破的消息已经被亲眼目睹的香客给传到大都,莲花寺的秘密也随之公之于众,只差官府没有出文告。
大都的官吏百姓顿时大哗!
莲花寺求子灵验的秘密竟然是这个!原来那里不但是**,还是个掳人杀人的地方!
凡是去求过子的人全都怒不可遏,一个个女人被殴打,一桩桩秘事被揭开,一个个孩子被丢到一边,咆哮号哭声处处可闻。
也有家中秘而不宣的,毕竟有后最重要,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即便不是亲生的也有了感情,不如就索性糊涂下去,权当佛祖赐的儿子。
等到程越押送喇嘛回城时,街道两边观者如堵。程越受到不亚于从阿力麻里凯旋的欢呼和感激,百姓们对着他磕头作揖,感谢他为民除害,令车中的众嫔妃也与有荣焉。
石子、菜叶、瓦块、臭鸡蛋……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扔到喇嘛身上,全都招呼过去,打得喇嘛们头破血流,哀叫连连。最后只好用袍袖拼命盖住头,只求不被当场打死。
程越与南必等嫔妃直接进宫,来到延春阁,忽必烈和察必都在等着他。
忽必烈一见到程越,便板着脸伸出右手,道:“供状拿来!”
程越拿出喇嘛和女子们的两大叠供状呈给忽必烈,然后站回原地一言不发。
忽必烈接到供状,与查必两个人一份份细细地看,还偶尔向南必等人询问。南必对忽必烈陈述时犹自愤怒不已,将寺中的残酷说得让人宛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程越不由向南必凝视,南必故意躲开程越的视线,只用眼角的余光还给程越一个温柔的眼神。
忽必烈把事实印证过之后,愤怒至极,对程越道:“这几年被寺中的喇嘛玷污的女人有多少?生下多少孩子?寺里共死过多少人?”
程越道:“不可知,但大致估算,加上被他们囚禁的至少有五千人以上,生下的孩子少说也有三四千。寺中关押的女人最多时有一千三百余人,现在是七百余人,她们共生下近两千名婴儿,刚生下来就全被杀死埋葬,以免走漏风声。至于寺里详细的死亡人数,臣已经命乌讷尔带人在寺中悄悄挖掘,具体的数字很快会报上来。”
忽必烈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怒喝道:“欺人太甚!传宗接代的事也可以这样乱搞么?这还不够,害死这么多女人,他们想干什么?佛家的慈悲呢?平日里道貌岸然,佛法讲得头头是道,实际上却一个个猪狗不如!混蛋!”
察必也怒不可遏地道:“大汗,这些喇嘛丧尽天良,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不严惩不足以告慰天下!”
忽必烈重重点了点头,道:“程越,你说要怎么办?”
程越道:“首先请大汗发公告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百姓交待清楚,使百姓不要再上这种恶当。其次请大汗下旨,拘捕所有曾在莲花寺挂单的喇嘛,一律处以极刑!最后请大汗声明,孩子无辜,不得伤害他们的性命。其它的事情,臣已有所安排,请大汗交给臣去做。”
忽必烈道:“此事牵连甚广,现在街上已经有女子和孩子被赶出家门,你都要接手么?”
程越点头道:“官府来做肯定不如臣接手,臣早已有所准备,寺中找到的大笔财富就要用在这里,臣义不容辞。”
忽必烈注视着程越,又道:“八思八那里呢?”
程越道:“臣马上就过去,说服他把该交出来的人都交给臣,其余一概不问。”
忽必烈道:“你可当真?”
程越道:“臣怎敢欺君?”
忽必烈微微点头,道:“就依你之言,你以中书省的名义处置此事,不得牵扯他人。西藏那边本来就有些土官和喇嘛对八思八不满,认为他对我们蒙古人投降,你如果此时把他杀了,西藏必乱,又会耽搁东征日本的布置。”
程越道:“是,臣晓得,谨遵大汗旨意。”一揖出宫。
忽必烈望着程越的背影,对察必叹道:“我以为他成亲后马上就要回临安,对喇嘛会网开一面,没想到他还是动手了啊。”
察必怒气未消,道:“大汗,这能怪他么?不是喇嘛胡作非为,程越又何苦出手?大都的官儿都死哪里去了?还要程越来管,丢人不丢人!”
察必很少气成这样,忽必烈忙安慰她道:“你说的对,从今往后,各衙门对喇嘛得管起来,不能再不闻不问。”
南必问道:“大汗,那秃鲁麻怎么办?”(秃鲁麻是西藏喇嘛请求释放狱中的罪犯来祈福的仪式,理所当然地被豪强利用。犯了重罪不要紧,贿赂喇嘛就可以得免,是西藏佛教用于敛财的重要手段之一)
忽必烈沉吟不决,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下令取消就是自承过错,不取消怕程越又会借此发难。莲花寺的事八思八可以勉强置身事外,秃鲁麻就不行,这本就是八思八是主持的,无法脱身,他手下活佛主持的秃鲁麻也得全算到他头上。
撒不忽见状笑道:“大汗不必担心,程越这次去总制院,一定会逼八思八思师不再搞秃鲁麻。程越说的对,这些事让他管比大汗管要好得多。大汗对喇嘛投鼠忌器,程越可没有这层顾忌,反而好办。”
忽必烈回忆道:“朕也想起来了,程越之前对张弘范确实提过秃鲁麻的事,看来他早就对这个不满。”
察必道:“有程越给喇嘛一点颜色看看也好,免得喇嘛觉得我们蒙古人可欺,天下间的女人都是他们的玩物,可以随意处置!”
忽必烈点点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