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说了一个时辰,王积翁等还意犹未尽,宋夫人进来禀报道:“大都督,蒲寿庚求见,说是已整理好口供,来向大都督回报。”
王积翁等人立即起身要告辞,程越挥挥手,道:“不必,你们留下,让蒲寿庚进来吧。”
蒲寿庚两眼熬得通红,弯着身子从外面走到程越面前,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供状,双手上呈道:“大都督容禀,属下奉大都督之命,昨日将泉州城内外作奸犯科的穆斯林几乎一网打尽,连夜整理出供状和名单在此,请大都督核查。”
程越接过供状,认真翻阅起来。
蒲寿庚汇集的口供与程越从杨霆那里得到的情报相当吻合,有些内幕还是程越无法知晓的。不过供状显然已经由蒲寿庚的心腹精心润色,把所有不利于蒲寿庚的供诉摘得一干二净,毕竟蒲寿庚没有直接参与,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供状里,用各种手段诱使或强迫汉人雇工改变信仰者有之,霸占他们的妻子儿女者有之,纵火焚烧佛堂活活烧死礼佛的百姓有之,打断卖猪肉小贩的双腿,让他一家人食不果腹者有之,有不知情的百姓打扰穆斯林祈祷被殴打至残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令人发指!
程越越看越气,掩上卷宗,重重往桌上一拍,指着蒲寿庚怒道:“蒲寿庚!你在泉州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底下发生这么多事情,你是眼瞎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我要你何用?!”
蒲寿庚见程越勃然大怒,惊慌失措,急忙跪到地上,磕头道:“属下知罪,求大都督让属下戴罪立功,若属下再有失职之处,任凭大都督责罚!”
程越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可是蒲寿庚低着头看不到。许夫人在心中大赞——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程越收敛杀气,冷哼一声,问道:“你把这两千多人关在什么地方?”
蒲寿庚忙道:“回大都督,由属下的三名犬子看守,都关押在沿海制置使衙门的大牢里,待一一定罪后,再做处置。”
对宋夫人道:“宋夫人,你去叫淑芳和亚古丽来,再让肖震点齐两百护军,午饭后在府门候命。”
宋夫人道了声是,快步去寻肖震。
程越对蒲寿庚道:“我要亲自去看看,你去召集泉州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员,午时过后,全到你的衙门等我。”
蒲寿庚听到程越要去他的衙门,更加忐忑不安,深施一礼道:“是,属下午后来迎候大都督,这就去召集泉州官吏。”说完匆匆而去。
张淑芳和亚古丽一同来到,程越将蒲寿庚送来的供状递给张淑芳,道:“淑芳,你和亚古丽去把我的名单与这份名单对比一下,看有多少出入,少一个我就拿蒲寿庚家的人充数,快去。”
两妾接过名单,微施一礼,回内宅核对。
程越对王积翁等人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吃饭吧,过一会儿与我一起走。”
王积翁等人受宠若惊,与程越又交谈片刻,同去用饭。
最高兴的是陈吊眼,午饭时身边全是美貌的宫女服侍,美得他头都发晕。可惜只能看,不能碰,看还不能看太多。
用过午饭,肖震进来禀报,两百护军整装待发。蒲寿庚也返回府中,请程越动身。
程越带上张淑芳和亚古丽,刚要起身出发,阔阔伦道:“程越,我们也想去看看热闹,在这里也没事做。”
程越一怔,笑道:“好啊,你们想去就去,走吧。”
阔阔伦、八八罕、完泽便陪着程越一起坐上马车,向临海制置使衙门而去。
大批官员云集制置使衙门,早已惊动泉州百姓,程越到达时,衙门外人头攒动,议论纷纷,不少百姓的脸上还露出明显的兴奋之色,都在猜测大都督召集泉州文武要做什么。以大都督的个性而言,难道继临安和大都后,又要在泉州大开杀戒么?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衙门罕见地大门洞开,程越的马车直接驶进官署中,拐了几道弯,来到官署西北角的大牢。
这座大牢规模甚大,原因在于泉州时常有海贼之患,一抓随便就是几百人,要审这么多人,就需要就近有一座大牢暂时关押,于是乎,不知哪一任制置使便将旁边一座兵营专门辟为大牢,历任制置使不断扩充,使这座大牢随时可以关押六、七百人。
大牢与制置使府有小门相通,方便提审,平常出入大牢开的是大牢自己的门,但大都督来到,自然不敢让他从大牢的门里走,特地打开官署大门,绕远一点也要从衙门进来。
马车停下,蒲寿庚躬身请程越下车。
程越下车一看,前天迎接自己的官员已全数到齐,足有三百多人,见程越现身,一齐行礼恭迎。
程越回礼,回头请阔阔伦等女下车。
大牢由兵营改建,所以中间是校场,三边才是牢房。校场前有一座校阅台,平时有人值守,现在由蒲寿庚临时铺上地毯,再放上若干座椅,供程越训话之用。
程越带阔阔伦等登上校阅台坐定,百官聚于两侧,两百护军拔刀出鞘,绕校场而立,时刻准备斩杀。
程越道:“蒲大人,你把昨天抓的人都提到校场来,我要一一核对。”
蒲寿庚心中一紧,程越说到做到,半点蒙混过关的机会都不给他,自己尽量抓多一点人看来是对的。
蒲寿庚一声令下,关在牢中的穆斯林囚犯终于有了松一口气的机会,从臭哄哄的牢房被暂时放出来。他们昨晚睡得并不好,牢里地方太小,有些人甚至没有地方躺,只能靠在墙上睡,人人都很憔悴。
来到校场,囚犯们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笔挺军装的英俊年轻人高踞其上,身旁坐着五位年龄不一的美丽女子。有前天去码头远远张望的人马上认出——正是大都督程越!
囚犯们立即骚动起来,却又马上平复,两千余人黑压压地站满校场,个个面带仇恨地看着程越。
程越站起身,大声道:“你们这些人来到大宋,大宋让你们在这里安身立命,幸福快乐,可你们却在我大宋欺压良善,殴伤百姓,把好心收留你们,帮助你们的人称为异教徒!大宋有什么对不起你们?你们又对得起大宋吗?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凡念到名字的,自己站出来,休要连累他人。”
众囚犯一听,大都冷笑不语,有许多人还挺起胸膛。他们对程越的说法根本不可能接受,在他们心目中,让泉州成为伊斯兰圣地,建立伊斯兰国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程越没有过多地浪费唇舌说服他们的原因。
程越转头对亚古丽道:?亚古丽,你念名字。?
亚古丽打开程越的名册,开始一个个地大声念出姓名。这些名字里有阿拉伯人,也有波斯人甚或其它国家的人,亚古丽熟悉他们名字的念法才不会念错。
被点到名字的人不想当众示弱被当成胆小鬼,所以都没有迟疑,一个个挺胸抬头地走到前面,有人还趁机对蒲寿庚怒目而视。当中偶尔有重名的,程越的名单后都有标注,很快就分辨出来。
蒲寿庚低下头,心中悲凉至极。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万万不会出此下策,将他的穆斯林兄弟抓到程越面前。程越的杀气他虽然没有看到,却感受得到。
他是聪明人,不是八思八那样的笨蛋。为了他的家族安然无恙,他什么都愿意做。他已经错了一次,承担不起再次激怒大都督的代价!
亚古丽念完最后一个名字,最后一个人同样挺胸抬头地走出。
三百一十八人,一个不少。
程越微微点头,对旁边的蒲寿庚道:“你做得不错,该抓的人都抓来了。我之前说少了就拿你府中的人充数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介意。”
蒲寿庚急忙行礼道:“不敢,属下只求为大都督尽忠,尽力弥补属下的错处。”
程越对这三百一十八人道:“你们这些人里,有的打伤打残卖酒肉的小贩,有的威胁你们的雇工仆役必须改信伊斯兰教,否则就故意折磨他们,有的偷偷跑到佛寺和道观去纵火,我没说错吧?”
三百一十八人默不做声,他们已经招供,不必再辩解。
程越扭头对蒲寿庚道:“蒲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三百一十八人?”
蒲寿庚道:“回禀大都督,按大宋律当处笞刑或刺配,个别的还要重判。按大都督颁布的刑法则要处以无期徒刑或有期徒刑,有几个人大概是死刑,究竟适用何法,如何处置,请大都督定夺。”
程越的刑法目前只在特区实施,其它地方还未接到施行的命令,相关的准备也远未完成。蒲寿庚拿不准程越的想法,故有此问。
程越冷冷地道:“他们不是我大宋子民,如何能适用大宋律和我颁布的刑法?当然要用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