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人走后,程越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让顾夫人添了茶,继续等在那里。不出意料的话,那些人很快会来。
果然,宋夫人很快进来,道:“官人,蒲家那些心腹由田真子带着,前来求见官人,官人要见么?”
程越笑道:“正等着他们呢,让他们进来吧。”
顾夫人摇头叹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不通这些人怎么回事。”
程越冷笑道:“他们把泉州乃至福建视为自己的,当然不容我这个外人插手。当初蒲寿庚到临安见我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可他不听,怪得了谁?我若是不能一下子打掉他们的势力,以后还会给我找麻烦。”
宋夫人道:“官人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得懂。”
程越笑道:“看不懂也没关系,我还怕他们闹么?”
宋夫人嫣然一笑,闪身出房,很快领了一大堆人回来。
田真子等人刚看到程越的身影,在门外就已拜倒,全都艰难地膝行进门,匍匐于地,战战兢兢地向程越行大礼问安。
程越皱起眉毛,道:“你们犯了什么大罪,需要行此大礼?”
田真子颤声道:“下官等有三条大罪。其一,不该跟随蒲寿庚拒交兵权,破坏大都督的变法大计。其二,?不该与蒲寿庚狼狈为奸,坑害泉州百姓。其三,不该放纵外夷将泉州伊斯兰化,还要劳烦大都督特地到泉州来,下官等罪该万死!”
程越冷冷地扫视着这些人,正堂里如死一般寂静。
不过几天以前,地上的这些人与蒲寿庚等人还在这里随意操纵着别人的生死,而现在,他们却要在同样的地方为自己的性命向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乞求,何等讽刺!
正堂里没有风,田真子等人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股冰冷的凉意从他们的头颈之间不断闪过,正是程越的杀气!
他们之前猜得没错,大都督的确是来杀人的!蒲家的人为大都督立过功劳,可以暂时不杀,而他们只不过如蝼蚁一般,除掉他们的话,一来可以警告蒲家的人,二来可以断其羽翼,怎么算他们都是该杀!
他们几个人这两天惶惶不可终日,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眼看着蒲家这棵大树被大都督刨根去土,奄奄一息,可大都督对如何处置他们始终未发一言,反而带着后宅的女人们到泉州少林寺去游山玩水!他们久经官场,深知这种状况才是最凶险的!
于是由孙胜夫和田真子出面偷偷联络众人,避开蒲家的耳目在孙胜夫的私宅秘谋。得出的结论很简单,大都督此次兴师动众而来,不铲除蒲家的势力决不肯干休,之所以没有以他们出手,不过是在等脱脱和顾昌德全面控制住泉州的军队而已。
蒲家这棵大树被刨根去土还不够,大都督一定会剪除他们这些枝枝杈杈,只留蒲家一棵光溜溜的树干才会收手,那么,在大都督从少林寺回来的时候就最为关键,如果他们不能在此时求得大都督的饶恕,那大都督随时都可能下令将他们斩草除根!
田真子、孙胜夫等人想清楚这一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脱脱和顾昌德若有似无地监视着他们,田真子以送信的名义对泉州之外派出的骑兵也被拦回,让他们更加心惊胆战。
几人一商量,所谓树倒猢狲散,不管是眼下还是以后,只有投靠大都督一途才能保住性命,如果还能立下功劳,则更有可能咸鱼翻身。
几人商量妥当,立刻派人守在程越住处门前,待程越回城后,立即集合起来前来拜见,还刻意避开蒲寿庚等人,免得大都督看他们生气,连累到自己。
几人跪得大汗淋漓,战栗不止。顾夫人心肠软,不忍看到眼前的这些人被杀,急中生智,为程越倒掉陈茶,再斟满一杯热茶,柔声道:“大都督,茶凉了,换一杯热茶再喝吧。这茶是少林寺的元妙大师亲手制的,别浪费了。”
程越接过茶,慢慢品味起来,脸色也稍见缓和。
孙胜夫感激得几乎想给顾夫人磕头!元妙是和尚,顾夫人此刻给大都督递上这样一杯茶还特地点出来,就是为了消弭大都督胸中的杀意!
程越放下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们说,我来之前的确有打算把你们都杀了,如果蒲寿庚不服的话,我也不排除将他满门抄斩!至今为止,我下的命令从来没有人敢不服从,我以后要做的事很多,征服的地方更多,没时间哄着你们要你们听话,对于不听话的,我只有一种办法处置他!”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全在心里大叫:“幸亏今天来了!真是好险哪!”
田真子忙结结巴巴地道:“大都督,我……我等并非有意违背大都督的命令,只因蒲寿庚下令我等想方设法拒绝交出军队,我等只得……勉为其难。”
程越冷笑道:“蒲寿庚让你去死你也去么?你拒绝把军权交出来,就是要与我为敌,你做了我的敌人,还想活下去么?”
田真子吓得全身发软,急忙叩头道:“下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大都督为敌,下官一时糊涂,大都督饶命啊!”
程越森冷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去,道:“蒲寿庚已被我夺去权柄,你们有两个选项,一是继续做他的奴才,有朝一日被我灭门,二是与蒲家一刀两段,从此效忠于我。你们不用告诉我你们的选择,我只想看,不想听。”
众人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齐声道:“属下当为大都督效死!”
程越冷哼一声,道:“泉州市舶司的事情你们给我盯着,若是蒲家从中搞鬼,我要马上知道。”
众人齐声道:“是。”
顾夫人见有转机,忙又为程越斟满茶水,道:“官人,差不多该用饭了,要留他们吃饭么?”
程越皱起眉手挥挥手,对田真子等人道:“都给我滚!看着你们就生气,今天若不是顾夫人帮你们,你们还有命在么?滚!”
众人又吓得一哆嗦,感激地向顾夫人磕了个头,互相搀扶着快步从正堂退出,一路走得跌跌撞撞,人人失魂落魄。
田真子等人一走,程越便一把抱起顾夫人,在她樱唇上狠狠亲了几下,亲得顾夫人满面潮红,娇喘不已。程越这才长出一口气,平静下来,叹道:“今天若不是你在,我真就把这些人都杀了,想想留他们一命也好,看看他们以后如何。如果能一心为我效力,这些人确实很有用。”
顾夫人搂着程越的脖子,柔声道:“官人别怪罪妾身就好,妾身委实不想让官人杀太多人,这些人没有与蒲家一起来,摆明了是想投靠官人,官人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程越沉思片刻,道:“也许吧,不过他们不死,我就要杀另一批人代替。”
顾夫人大惊,道:“官人还要杀人么?不是已经杀了一大批么?”
程越道:“那些人不是蒲家的人,蒲家必须为违背我的命令付出代价,只夺官罚钱是不够的,所谓杀鸡儆猴,不见血当然不行。”
顾夫人小心翼翼地道:“那官人还要杀谁?”
程越道:“你派人去把王积翁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顾夫人道:“是,妾身马上就去。”
田真子等人从蒲府仓皇退出,没有各自回家,不约而同地跟着孙胜夫回到他的家宅。
一进门,孙胜夫便瘫倒在椅子上,双手双脚不住地颤抖,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道:“好险,好险,总算活着回来了,差点就死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哪里还有半点平常镇定的样子?
其他人也差不多,一个个都面色发白地哆嗦着,若不是顾夫人在旁开解,此时他们已是一堆死尸!
孙胜夫的老母和夫人听说家中来客人,从内宅迎出,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般狼狈的光景,不由得极为诧异。
众人勉强与孙母和孙夫人见过礼,孙母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孙胜夫当然不会向她解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母亲莫担心,我们只是有些疲乏,母亲且请歇息吧,晚饭送到我书房,我们就在那里吃。”说着向孙夫人一努嘴。
孙夫人心领神会,将孙母搀进后宅,孙胜夫遂带着众人进到自己的书房。
在书房坐定后,田真子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道:“好险哪!幸亏我们不笨,等大都督一回城马上就去拜见,否则随时人头落地!”
颜伯录苦笑道:“大都督在衙门杀人时我就看得出来,蒲家又一次不听话,大都督怒气未消,必有后招。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我们,不就是为了杀我们么?”
王与道:“还好我们见机得早,没有靠蒲家为我们求情,而是自己找上门去,再加上顾夫人帮忙,总算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