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用道:“是,臣谨记大汗圣意。”说完恭恭敬敬向程越深施一礼。
程越抱拳还礼,淡淡一笑。
董文用回到列中,董文忠见状,刚想也一同回去,程越出言将他叫住。
董文忠一怔,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程越道:?我听说你这几年经常胸闷,心慌和头晕,为了养病,年初时曾向太子告假两个月,有这回事么??
董文忠是中书门下,程越知道他得病并不稀奇。闻言道:“是,下官曾找过御医诊治,御医说是臣的心脉混乱所致,此病要慢慢养,不能任意动气,而且难以根治。”(历史上董文忠因心脏病突发来不及救治死于三年后)
程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董文忠手中,道:“这是我新近配的药,叫做救心丸。心脏病发之时,根本来不及熬汤药,所以容易发生意外。我要你记住,勿必随身携带此药,病发之时,自己也好,旁边的人协助也好,迅速将此药服下十几粒,可保住你的性命,切记,切记。”
董文忠呆立当场,心中五味杂陈,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他一个区区的符郎,微不足道,谁会在乎他的死活?连大汗和真金也未曾理会。可程越远在临安,却实实在在地惦记着他,特地千里迢迢地把药配好带来,这份恩情,叫他如何还能不在乎?
群臣也大为震撼,好一个镇南王!好一个南宋大都督!对于视自己为仇敌的人尚且关怀备至,竟然能千里送丹药,他日必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董文忠向程越深深一揖,接过药揣进怀里,默默退回列中。
忽必烈微皱双眉,道:“程越,这药是特地为董文忠配的么?”
程越一听便知忽必烈又起疑心,不动声色地道:“并非如此,臣的母后谢太皇太后就有心脏的毛病,此外,姚枢姚大人、窦默窦大人、许衡许大人等都有心脏病,臣是为了他们才制成此药。”
忽必烈挑起眉头,道:“哦?谢太皇太后服药时有效么?”
程越道:“母后的病不算重,暂时用不上此药,但姚大人、窦大人和许大人都不能再等了,所以臣这次来给他们带了些,顺便也送给董文忠一瓶。”
姚枢、窦默、许衡三人一听,大为感动,一齐站出来向程越行礼道:“多谢王爷关怀,臣愧不敢当。”
程越笑道:“你们不敢当谁还敢当?”又从怀中取出三个小瓶,交到他们手里,道:“本来想明天给你们的,现在给也一样。你们身体健康,大汗就多一份助力,这是你们该得的。”
三人连声称谢,小心翼翼地将药收进怀里,珍视异常。
察必忍不住问道:“程越,此药真的能救命么?”
程越道:“当然,臣什么时候说过大话?此药配制殊为不易,十分昂贵,臣一般人是不送的。”
察必道:“你那里有多少?我都买了!只要药有用就行。”
程越讶异道:“大皇后要此药做什么?”
察必道:“你有所不知,蒙古诸王和各部贵族很多都有心脏的毛病,治也治不好,只能拖着,有些人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如果你的药好用,能把他们的命救回来,再多的钱都值得。”
程越“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好,臣尽快想办法多制一些药给大皇后送来,药价么,全按半价,一瓶三十两纹银!”
这一切本就是他精心安排的桥段,可以一举三得。一来收服董文忠和三位大儒的人心,二来通过朝臣的口替他广为宣传,三就是借机推销救心丸,为了保命,多贵蒙古人也会买!
“三十两?!嗬——!”连一向挥霍无度的忽必烈都吓了一跳。装救心丸的小瓷瓶只有铁蔑赤的手掌大小,吞得急了一口全能吃下去,居然要纹银三十两!
察必一向很节俭,更是为远远超出预料的高昂价格所惊,犹豫再三,试探着道:“程越,这药……为何会昂贵至此?不能便宜一点么?我……要买很多呢。”
程越苦着脸道:“大皇后容禀,不是臣故意要高价,而是此药的成本确实过高。此药由三十几味中药和几种臣特制的药物混合制成,每一样中药都极其贵重。只冰片一项,臣派专人到南方深山中挑选上好的樟树树枝采集,马上就地先加工粗制,然后费尽周折地运到临安,再想办法反复提纯,前前后后花费八千多两银子,却只得到不足一斤合格的冰片!(古时只有天然冰片)至于为制药特制的各种器具就更不可胜数,有些材料还要从印度运来,花费更是难以估计。臣一瓶要价三十两银子,表面上看贵得吓人,但相对于臣的成本而言,只能算不无小补,根本挣不到钱!”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程越叙述他制药的详情,不禁皆为之咋舌!难怪镇南王只给了四个人每人小小的一瓶,刚才还以为镇南王有什么目的,原来是确实给不起啊!
三儒和董文忠瞠目结舌地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心里对程越愈发感激。如果不是察必提起,程越似乎没打算让他们知道救心丸有多珍贵,做人的厚道,莫过于此。
察必听程越说得有理,哪里还好意思再议价,与忽必烈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道:“那好,先给我来三百瓶吧。”又对忽必烈道:“这药得让他们省着点吃,是危急时拿来救命用的,可不是平常治病用的。”
忽必烈也觉得肉疼,不过只要药真的有效,贵一点还可以忍受。程越的医术天下闻名,应该不会骗他才对。
程越心中暗笑,用一点小小的计谋,就挣到九千两银子。更重要的是,一旦用过药证明好用后,要追加购买的绝对不止三百瓶,三千瓶都是少的!
程越轻咳一声,道:“是,臣回去马上下令临安往大都运送,大皇后请放心。”
察必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她对程越的医术深信不疑,能为其他蒙古贵族出一点力,她也很开心。
程越接着道:“臣第六条要奏请的是,臣军中缺少随军文书机要,山东劝农使孟祺、参知政事不忽木都是很好的人选,臣想向大汗借调此二人随臣征日。”
忽必烈高兴地道:“准!”忽必烈明白,程越当然不会缺什么文书机要,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让他放心的考虑。上次程越随他北征,他也放了一个廉希宪在程越身边,这次程越主动请求,可谓知趣得很。
然而回头一想,忽必烈不禁问道:“程越,不忽木一个人去不行么?为什么还要拉上孟祺?”
程越没有回答忽必烈的问题,而是又大声道:“第七件事,臣请恢复辽东行省!”
忽必烈当然不意外,群臣却都暗自心惊!
镇南王好大的野心!
辽东行省所辖,正好是东道诸王的领地,宗王众多,拥兵自重,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上次朝廷设置辽东行省,特地派了廉希宪这样的重臣和大批精兵,再加上东弘吉剌等部的鼎力支持,才勉强威慑住骄横的东道诸王。但随着廉希宪的身体每下愈况,不得不回到大都养病,辽东行省也在乃颜不断带头的骚扰下忍痛撤销。
如今,镇南王要恢复辽东行省,他可比廉希宪要霸道不知多少倍,乃颜必定无法忍受,难道镇南王想与乃颜开战么?
聪明点的大臣马上想到忽必烈派出十万精骑给程越这样反常的事情身上,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大汗和镇南王都要解决乃颜和东道诸王!大战迫在眉睫!
不消说,定然又是镇南王布的局,镇南王好大的气魄!
阿塔海还没明白过来,忧心忡忡地上前道:“大汗,重设辽东行省固然好,可是东道诸王未必肯答应。别人不说,只以乃颜来讲,即使阿术丞相,伯颜丞相亲自坐镇,也未必能让他始终服从朝廷的命令,何况两位丞相又不能到辽东去。倘若辽东行省再次无果而终,朝廷的威信便荡然无存,辽东也会难以控制,大汗三思啊。”
忽必烈没有说话,只看向程越。程越淡然道:“阿塔海,乃颜是东道诸王之首,一向对大汗恭敬有加,怎么会反对朝廷重设辽东行省?就算有一时的误会,我自然会向他好好‘解释’,乃颜和其他东道诸王都深明大义,明白朝廷的苦心后,辽东行省的设立就顺理成章了,并不需要阿术丞相或伯颜丞相这样的重臣坐镇,你不必担心。”
此言一出,连阿塔海也听懂了程越话中的意思,不禁大惊失色,绞尽脑汁地反复推敲了一番,心中赞叹,面露敬畏地向程越一揖至地,退回列中。
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人神情严肃。
关乎大元北方安危的大战近在眼前,而一手策划这场大战的人竟然常驻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