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后,程越皱着眉头回到寿德宫。
完泽自是知道他的心意,道:“王爷,我今天看王昛似乎另有所图。”
程越点头道:“我大致能猜出来他的目的,但具体他想要什么,现在还判断不出来,不过明天我就知道了。”
完泽道:“高丽此役伤亡甚重,王昛确有借口向王爷要些东西的。”
程越冷笑一声,道:“我拿下日本,从此解了他的倭患,他就不用领情么?打乃颜是为大汗分忧,关我什么事?”
完泽怔道:“王爷很讨厌王昛么?他吃了忽都鲁坚迷失不少亏,我还有点同情他呢。”
程越道:“王昛这个人,绝不能看表面。他明明不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却可以隐忍忽都鲁坚迷失这么久,还多次公然丢丑,心中的恨意可想而知,任何人小看他都会付出代价。”
完泽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囊加真冷哼道:“我看那个王昛也讨厌得很,尤其是他堆上满脸笑容的时候,真是恶心。”
程越哈哈一笑,道:“明天且看他如何。”说着伸了个懒腰,道:“我们睡吧。”
次日清晨,程越悠悠醒来,由侍寝的八姬服侍洗漱,神清气爽。
高丽大臣尽数上殿,再加上宋、元、日群臣,寿昌宫又是挤得水泄不通,比程越上次来时更甚,但恒仁等人还是没有现身。
王昛信心满满地与忽都鲁坚迷失一起来到,派人恭请程越上朝。
程越与三位公主来到寿昌宫,满朝君臣行礼相迎。程越坐到为他准备的宝座上,一名高丽内侍宣布上朝。
先是高丽各部官员轮流上前,对程越上奏两个多月以来高丽各地的事情,由程越一一裁示。
石抹天衢和忽都鲁坚迷失都没有偷懒,之所以要程越拿主意,是因为这些事情都与程越之前下的旨意有关,他们不敢擅自做主。
林林总总一百多件奏折,程越干脆利落地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全部处置结束。杀二十三人,监三十七人,免官十九人,提拔十六人,积压的奏折被一扫而空。条理分明,赏罚果决,群臣大悦!
忽都鲁坚迷失不禁再度为之叹服。
眼看火候已到,王昛向金丘使了个眼色。
金丘迈步上前,行礼道:“臣有一本奏请镇南王殿下。”
程越略一抬头,心知金丘要打头阵,道:“说吧。”
金丘轻咳一声,道:“臣启镇南王殿下,大汗一向关怀高丽,此前特遣八十二名达鲁花赤驻扎高丽各地,朝野俱感激涕零。然而,近几年各地达鲁花赤犯法者剧增,殿下两次来高丽就处置了二十三人,可见其中的弊端。再者,达鲁花赤与各地官员往往职权不清,以至龃龉不断,于百姓大有损害。故此,臣请镇南王殿下撤回八十二名达鲁花赤,各地政事由朝廷掌控,以此为佳。”
金丘所言,没有出乎程越的意料。换作程越,也会拿八十二名达鲁花赤做文章。明白地说,这些人确实不像话,至少有一半人是不合格的,在高丽各地作威作福,民怨甚大。金丘提出这件事,可谓理直气壮,法理皆合。
程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八十二个人应该裁撤,但如此一来,蒙古在高丽的势力就会缩减,只靠忽都鲁坚迷失等几个人,根本没办法把高丽牢牢控制在手中。如果任凭王昛夺回地方权力的话,迟早朝廷也会动摇,更不利于他的大计。
金丘说完,满怀希望地看着程越。以他对程越的了解,只要是于民有利的,程越一定会做。那么,裁撤八十二名达鲁花赤又有什么难的呢?
不仅是他,高臣君臣都是一派乐观。金丘说完后,大家只等着程越点个头罢了。
程越却没有如他们所愿,沉吟半晌后道:“八十二名达鲁花赤里面,确有许多人不称职,但总不能因噎废食。不称职的该免则免,该罚则罚,一并取消显然操之过急,失了大汗的本意,不妥。”
王昛和金丘等高丽大臣不由大吃一惊,在他们看来十拿九稳的事,程越为什么要拒绝?
金丘急忙道:“王爷明鉴,撤回八十二名达鲁花赤,各地还是要服从朝廷的命令,政令也会更加畅通,于大汗的恩德丝毫无损。况且,去年我王曾因此事上奏,大汗也有裁撤之意,当时的旨意是待东征日本之后再说。如今王爷东征奏凯,岂不是最好的机会么?百姓无不翘首以盼,望王爷恩准。”
金丘把几顶大帽子一并向程越罩下来,让程越十分为难。金丘所说的都是实话,忽必烈对这八十二名达鲁花赤也并不放在心上,随时可以裁撤,最重视这些人的反而是程越。
程越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非我所能独断,还是等我回大都后,请大汗下旨吧。”
程越此言一出,金丘等大臣都极为失望。这哪里是程越平时的做法?居然和起稀泥来,奇怪!
王昛此时面色严肃,心里却在忐忑不安。程越的厉害他见识过许多回,如此一反常态,其中必定有重要的原因。难道程越看穿了他的用心?自己掩饰得不够好么?
柳璥心中大急,东征的高丽精锐损失甚大,难道什么也拿不回来么?
柳璥毅然上前道:“王爷,臣有一事启奏,请王爷务必恩准。”
程越见柳璥还不死心,道:“柳大人请讲。”
柳璥郑重地道:“臣启王爷,眼看王爷就要北上与乃颜对敌,乃颜的人马随时可能南下侵掠,可高丽北方在东宁府的一面却无险可守,战事一起,必受重创。再者,东宁府耕地甚多,现在却只被用来牧马,殊为可惜。臣请王爷允许高丽驻军东宁府,将耕地分给立功及受伤的将士耕种,就近补给,一举三得,岂不为美?”
程越听柳璥讲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昛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东宁府的头上,好大的胃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