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监带脱欢察儿来到安童面前,施礼道:“丞相,脱欢察儿已经写完了,下官这就去给丞相拿一个纸袋来。”
安童点点头,狱监转身而去,脱欢察儿苦笑着把手里的一叠文稿交到安童手中,长叹一声,腹中实有千言,嘴上却无一语,只深深地向安童长施一礼,将一切重托给安童。
安童和颜悦色地道:“脱欢察儿,这几天,你要多保重,如果还有想写的东西,不妨让狱监告诉我,我可以再派人来取。我已经让人给你们送来了厚被子,以后也不用担心没有热饭吃,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脱欢察儿感激地拱手肃立送安童离去,他没看到的是,曹震圭躲在角落,一脸怜悯和不屑地看着他。
安童带着两名随从自天牢里出来后,立即打马向镇南王府疾奔。两名随从不知安童要回镇南王府,见方向似乎有误,急道:“丞相,往这边走会绕远,还是我们来带路吧。”
安童笑道:“谁说我要回府了?我要去镇南王那里。”
两名随从一怔,道:“丞相,这么晚了,会不会失礼?”
安童摇头道:“不管了,王爷应该不会责怪我。”
两名随从答应一声,前方开路,很快来到镇南王府侧门,一名随从立即上前拍门。
本以为要很久才会有人来应门,没料到随从的手刚拍下去,门就已经开了!
安童并没有太在意,只道是正好有人要往外面走,倒也节省了他们的时间。
此时只见门里转出风姿绰约的罗夫人,手里还提着一盏明亮精致的马灯,含笑行礼道:“妾身拜见丞相,王爷已等候多时,请丞相到书房相见。”
安童和两位随从不禁大吃一惊,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安童下马赞叹道:“王爷真正是算无遗策,我今日又开了眼界,多谢罗夫人相迎!”
罗夫人含笑道:“妾身不敢当,丞相请。”
安童笑道:“是,罗夫人请。”留下两名随从看马,自己跟着罗夫人再次回到程越的书房。
程越见到安童进来,微微一笑,道:“丞相,怎么样,此行颇有收获吧?”众夫人立即退出门外,留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安童可不肯吃亏,笑道:“王爷,下官被王爷差遣得东跑西颠,半夜还回不得家,王爷总要给下官些好处吧?”
程越和安童相视大笑,安童坐到程越对面,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曹震圭写的那份供词,双手递到程越面前,道:“王爷,果然如王爷所料,曹震圭这厮给大都的许多达官贵人都算过命,其中有一位算得更是口无遮拦,王爷不妨看一看,下官可是吃惊不小。”
程越接过供词,翻到阿合马那一页,细细地看了一遍,微微冷笑道:“找人算这种命格,还真是贵不可言哪,笑话!足见其包藏祸心!”
安童目光炯炯地看着程越,道:“王爷,供词已经拿来,王爷可否对下官实言相告,深夜令下官往返天牢,莫非,王爷要有所举动?王爷若是不方便讲,下官也绝不勉强。”
程越看了安童一眼,摇了摇头,笑道:“我既然找丞相来,自然不会加以隐瞒。丞相猜得对,但事情还不到时候。这就是我之前要跟丞相说的,此事丞相可以参与,但何时发动,如何发动,丞相必须听我的。”
安童闻言大喜!激动得右手紧握,连连挥动,好不容易才压抑住雀跃的心情,双手郑重一礼,急切地低声道:“王爷,阿合马在朝中倒行逆施,作威作福,从太子以下,群臣大半对他不满,王爷若肯登高一呼,下官甘附骥尾!”
程越放下手中的供词,道:“我若是想扳倒阿合马,不是没有办法,也不怕没人支持。比如说,你肯定会全力相助,太子、伯颜也不会置身事外,其他大部分的朝臣我也不担心,阿合马倒台,会空出很大的权力,他们必定会像饿狼一样盯着,没有多少人会为阿合马申冤。”
安童点头道:“确实如此,阿合马权势虽大,却不得人心,根基也浅薄,朝臣中欲对他除之而后快的人,所在多有。”
程越道:“所以说,除去阿合马不难,难的是除去他以后怎么办?”
安童急道:“当然是选任贤臣执掌尚书省,王爷若是愿意降尊纡贵,下官可以联络群臣上书……”
程越不等他说完,便轻轻摆了摆手,道:“我一个经常不在大都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做平章政事?我也没那么多工夫。”
安童扼腕道:“这倒也是,那王爷认为谁适合执掌尚书?王爷知人善任,天下皆闻,王爷提出的人选,必定是最好的,下官定当附议。”
程越笑道:“我刚才还告诉你不要着急,怎么这么快就跟我谈起阿合马的继任人选了?未免言之过早。”
安童疑惑地道:“下官从方才就想问,王爷所说的时机是什么?为何现在不能弹劾阿合马?”
程越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就算我们能换一个人做平章,大元的诸多弊端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么?”
安童斩钉截铁地道:“阿合马私心太重,久居高位而不谋万世之业,当然要除掉他才行!朝中无此獠,则大事可为!”
程越没有答话,转而静静地看着安童,面色漠然。
安童被程越看得十分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讲错了,只得硬着头皮道:“王爷请多指教。”
程越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大汗为何要重用阿合马?说实话,不要文过饰非。”
安童怔了一怔,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方长叹一声,道:“恐怕……还是阿合马会敛财吧?”
程越道笑了笑:“总算你还不笨,也没有像有些大臣一样只会谩骂,你若是说出别的来,我就要请你走了。”
安童苦笑道:“下官何尝不知,但又能如何呢?大汗那里……下官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