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风。
头顶上的天空漆黑如墨,月光清淡如水,照得沙面上一片银亮柔和,令人心神微醉。
纯净,静谧,安宁,真是……好美!
要不是之前的白骨,烈日,狂风,鲜血,一切都历历在目,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仙境。
将毡帽捧在胸前,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在沙地上行走。
走着走着,秦惊羽的脚步慢了下来,停滞不前,眼睛越睁越大,直至迸发出一声惊叫——
岩石依旧立在原地,形状如初,她那件衣袍没有一点弧度地,平平整整地置于沙地上,除此之外,四面八方目光所及,皆是空空如也。
“燕儿?!”
“燕儿……”
秦惊羽喃喃喊出一声,惊惶间也顾不得这沙漠行走的大忌,跌跌撞撞奔回原处,一下子扑倒在那件衣衫上面。
衣衫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岩石还在,衣衫还在,人却不见了!
自己明明将他放在那块大岩石下面,还叫冥王守着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冥王……
秦惊羽伏在沙地上大口喘气,边喘边嘶声喊道:“冥王!冥王!冥王你出来——”
四周无声无息,一片静默。
“冥王,你在哪里?冥王,冥王……”
一声接连一声,直至她喊哑了嗓子,也没听得半句回应,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
夜空似锦,月光如水,沙地一片银白。
秦惊羽双手撑在地上,看着月光底下自己孤寂的影子,茫茫苦旅,浩瀚荒漠,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心中彻痛,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来。
水囊丢了……燕儿也丢了……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是说不哭的吗?”熟悉的声音在顶上响起。
冥王?!
秦惊羽心头一跳,手指攥紧沙土,生怕是自己心里生出的幻听,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疑神疑鬼的丫头,我千方百计赶回来给你报讯,你竟然不理我?”冥王又好气又好笑,飘到她面前,与之对视,“好啦,别哭了,快跟我走吧——”
秦惊羽揉了揉眼,看清眼前的人影,眼眶一热,一拳朝他挥去。
“呜呜,你想吓死我吗?”
冥王却是侧头躲开:“没时间了,快跟我走!快啊,那小子就要支持不住了!”说着身影一晃,就朝东南面飘去。
秦惊羽停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不对劲,那漂浮在半空的身影比之前竟是淡了许多,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衣色身形都是模糊一团。
心头一个咯噔,抹了把眼泪,赶紧抬步跟上:“冥王,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才有人在施法,操纵这里的流沙,把他卷进去了,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只好附在他身上,等到方位确定再回来找你——”冥王一边飘移,一边回头催促,“快啊,你快点行不行?”
秦惊羽被他催得哭笑不得,他是天地大神,在这沙漠里行动自如,来去如风;而自己只是一介凡人,饥渴交织,已经只剩下半条命,这力量悬殊,如何相提并论?!
好在有琅琊神剑在身边,每有力气衰竭之时,总能溢出些许微微紫光,令她神思清明,腹中的空虚感也是减弱几分,于是咬紧牙关,机械迈动双脚,勉强跟在他后面,想了想又问:“施法之人是谁?”
冥王白她一眼:“这还用问吗?”
秦惊羽心中了然,此地已经临近沙漠边界,岛主庭院将不远矣,那密云岛主玛莲达,终于要现身了!
黑夜漫漫,一人一神在沙漠里艰难奔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冥王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平静的沙地道:“就是这里,你快用你的宝剑去挖,刚才我离开的时候他在地下三尺左右,现在只怕已经有丈许了。”
“三尺?”秦惊羽听得一惊,都过去这么久了,埋地三尺,就算挖出来只怕也是……
冥王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道:“放心吧,你这属下厉害着呢,自从昏迷之中就自行龟息,再说,那巫女看起来也并不想要他的命,流沙间隙足够让他呼吸吐纳,他现在好好的,而且还在……”顿了下,忽又狡黠一笑,“你空了自己看,我就不提示了,保管是个……大大的惊喜。”
都半死不活了,还惊喜?秦惊羽别他一眼,拔出琅琊神剑,用力朝他所指处挖下去。
天明将至,四周渐渐亮了起来。
长剑挥动,沙砾翻飞。
一尺,两尺,三尺……
越往下,越是小心,生怕神剑之利会伤到燕儿的身体,到最后,干脆用手刨,直到指尖刨出血来,才终于触到一片粗糙的衣角。
“燕儿!”
秦惊羽喜极而泣,放缓了动作,慢慢将那微凉的身躯挖了出来,平放在沙面上,仔细帮他抹去尘灰,清理脸上身上的沙砾。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更加憔悴,头发胡乱披散在面上,脸颊又青又白,深深凹陷进去,嘴唇灰白泛紫,如若不是那刀削般挺直的鼻梁,已经看不出原貌。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腰上的毒伤,更加严重了,之前用来包扎的布带被粘腻的脓水整个浸湿,灰黄中夹杂着墨黑,和着沙土黏在一起,伤口红肿,糜烂不堪。
秦惊羽看得满目心疼,用宝剑割开布带,那毡帽里存水不多,只够简单清洁下伤口,再往自己身上一摸,内衫丝丝缕缕已经撕得所剩无几,咬了咬牙,便是拉开领口,去扯束胸的白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