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三殿下一直侍候榻前,几夜没合眼了……”
高豫等人一路疾行,转过重重回廊,远远停在院中,前方引路太监噔噔上了石阶,并不叩门,只在紧闭的正殿门前躬身轻唤:“太后懿旨,命慈云宫大长秋前来探望穆妃娘娘。”顿了下,又报,“皇后娘娘赐燕窝宝珠布帛若干。”
过得一会,殿门开启,面色苍白的锦袍少年从门槛里跨出来,小脸只巴掌大,衣带渐宽,原本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萧索。
来人齐齐行礼:“见过三殿下。”
秦惊羽闻声点头,懒懒抬手:“诸位不必多礼,烦请回复太后与母后,我外公正在尽力救治母妃,此是最紧要关头,探视问候便都免了,各位请回罢。”
两位大长秋俯首称是,秦惊羽眼睫垂下,并不再看众人,转身进屋,殿门再度紧闭。
高豫见状叹道:“穆老先生医术高超,脾气也是不小,有他亲自坐镇,穆妃娘娘定能逢凶化吉,大家还是回去复命吧。”
两位大长秋将所带物事交予门外太监,一道离去,高豫站在门口没动,一干太医相互看看,对着房门干瞪眼,责任在身,只得在外间候着,以应不时之需。
殿门里,秦惊羽缓步走回榻前,望着榻前憔悴消瘦的人影,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一只手掌轻落在肩上:“羽儿,你回寝宫歇息会吧,这里有这样多的太监宫女,门外还有一干太医,再说你母妃服药嗜睡,一时半会也醒不了的。”
“外公。”秦惊羽转过头来,看向白发苍苍的老人,哽声道:“已经第七天了,母妃她……”
穆青叹道:“七彩水仙已经一日一穗服下,按照你老师的说法,七日之后必然苏醒,药到毒除——”
七日,今日已经是最后期限。
穆青朝榻前之人隆起的小腹投去一瞥,眉心蹙起,暗地喟叹。七彩水仙是为巫族圣草,药效猛烈,大人倒是无妨,只是那孩儿……当不知是否承受得住?!
“实在不行,我还有最后一计……”
秦惊羽茫然抬头:“什么?”
穆青瞅着她,老眼里满是无奈:“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你父皇就催促过多次,万不得已之下,保全大人,都是我一力扛着……这些日子你母妃虽有碧灵丹护体,却也日渐衰弱,也是受胎儿所累。兴许,真是天意,这个孩子要不得……”
“不!”秦惊羽腾的站起,叫道,“不可以,母妃爱这个弟弟胜过爱她自己,要是弟弟有什么事……那还不得要她的命!”
穆青长叹一声,道:“外公也是不想的,但是如若你母妃今晚还不醒,只好出此下策……”
“不行,我不答应!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外公……”
“朕同意——”
一道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殿门推开,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面上略有倦色,目光直直望过来,带着几分怜惜与坚持的意味。
“父皇!”秦惊羽几步过去,拉着秦毅的手臂,张了张嘴,却不知当说什么,只道,“父皇今日下朝真早……”
秦毅手掌在她肩上拍了下,轻声言道:“没事的,你是好孩子,自当明白,我们不管其他,只要你母妃平安无虞,只要平安就好……”
“父皇!”秦惊羽伏在他胸口,不住流泪,“母妃她盼了这么多年,盼来的弟弟,已经快七个月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秦毅手指一紧,语气仍是淡然:“我们不是还有你吗,一样的。”
不,不一样!
秦惊羽在心里低喊,怎么可能一样呢,自己毕竟是……怎么可能一样呢!
“好了,羽儿你退下,朕与你外公商量下,关于救治你母妃的事情。”
“孩儿不走,孩儿就留在此处照顾,你们说你们的,孩儿不作声就是。”
秦毅抚摸下她的发髻,叹道:“朕知道你一片孝心,不过你现在这模样,要是你母妃醒来看到,必然担忧焦虑……”
秦惊羽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坚持道:“我不走,我守着母妃,哪儿都不去。”
秦毅剑眉一皱:“羽儿,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穆青沉着脸,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这一事实。
秦惊羽跳了起来,颤声道:“父皇,外公,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支走我,然后……其实不用的,我能够接受,我只是心疼母妃,她若是醒来知道,该有多难过……”心口莫名涌起一阵细微的撕裂般的痛,咬住唇,只强自忍住。
“你以为朕想吗?”秦毅闭上眼,叹道,“那也是朕的骨血,朕怎么可能不疼不爱……羽儿,你下去吧,让朕和外公好好商谈。”
说罢一个眼神过去,高豫上前一步,及时扶住秦惊羽:“三殿下,听陛下的话,回寝宫歇着吧。”
要是平日,手一挥就甩开他了,今日不知怎的,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秦惊羽额上薄汗溢出,无力挣脱,只得由他扶着,慢慢朝寝宫走去。
一路高豫都在喋喋不休:“三殿下有所不知,其实陛下担忧穆妃娘娘,这些日子从来没舒心过。”
秦惊羽瞥他一眼,淡然道:“本殿下心里有数。”
高豫又道:“自从穆妃娘娘中毒,好几次情形危急,昏死过去,陛下都是跪在明华宫侧殿外,面朝皇陵,叩拜不止,长跪足有一个时辰,总算是逢凶化吉……”
秦惊羽听得烦躁,挥手道:“好了,我知道父皇的心意,你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