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得远,她也不担心会危及自身,又走几步,忽然一个念头袭来——
那个人,他真的能站起来走路?
记得他手下那个黑衣首领说过,他的腿伤很严重,需要安心静养,需要丹药调理,当初进入北凉之前,那个黑衣首领就曾经几次提出异议,反对他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别管他,他是萧焰,是南越二皇子,是仇人萧冥的亲弟弟!
她的心明明很坚定,可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非但没有前进,反而是慢慢倒退,转身。
好吧,她只是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谎,看看他是否有所隐瞒,看看他是不是另有阴谋诡计。
只是,看看而已。
秦惊羽轻轻走回斜坡边上,在风雪中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超常的眼力寻找到那块大石头,然后搜寻到他,静静看着他缓慢翻身,从仰躺变为俯卧,然后一点一点,艰难往前爬。
尊贵如他,却又卑微如他。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道缓慢挪移的人影,眼眶倏然发热,来不及深思,她丢下枯枝跑动两步,已经顺着坡道再次滑下去!
眼前阴影笼罩,萧焰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去而复返之人,笑容温柔:“怎么回来了?”
秦惊羽抿紧了唇,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举动。
萧焰眸光闪动,又翻身过来,依旧仰躺在地,轻轻吐气:“你就不怕我其实是苦肉计么?”
秦惊羽没说话,走过去努力抱起他来,将他的左手绕过自己肩头,再以琅琊神剑当做手杖拄地,架着他一步一个趔趄,朝前行走。
萧焰垂下眼睫,走着走着,忽然低道:“这样的动作……好熟悉……好像梦里出现过……”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其实不止是他,连她也觉得很是熟稔,但她何时扶过他走路呢,只可能是在梦境中!
难道,他们竟做过同样的梦?
用力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惊羽架着他费力朝前走,在这风雪弥漫之际,到处都是同样的白茫茫,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景致,好在他的方向感极强,她又是直觉超常,不仅绕道攀上了斜坡,捡回了那捆枯枝,而且后来的路也还算顺利,慢慢挪移着回到了那处山洞。
几乎是滚进了洞中,一进洞,两人都是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到力气恢复了些,秦惊羽爬起来,将萧焰拖到离火堆尚有五六尺的地方,待彼此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这才慢慢靠近火堆,将捡来的枯枝往里面又投了些进去,维持火势。
洞外的天逐渐黑下来,风雪依旧肆虐,洞中却是火光流动,洋溢着丝丝温暖。
萧焰靠坐在石壁前,静静看着她,黑眸中温柔欲滴,秦惊羽正懊恼自己此前莫名其妙的举动,此时被他看得烦躁,低道:“你看什么看!烦不烦啊!”
“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这一天太多惊喜,真像是在做梦……”他轻叹一声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秦惊羽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抚了下干瘪的肚子,目光一转,落在那朵雪莲花上。
萧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道:“这雪莲花可以吃的,但它是大热之物,不要吃太多。”
秦惊羽应了一声,掰下一瓣花来,小心扯去上面的绒毛,撕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口中有一丝甜,带着淡淡的涩味,倒是不难吃,于是又撕下一瓣朝他抛过去。
萧焰含笑接过,一片一片喂进嘴里,仿佛是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馐。
一人吃了两瓣花儿便是停下,也不敢多吃,秦惊羽又去洞口捧了两捧雪,在掌心慢慢化了,自己喝了些,又给他喝下,如此便算一餐。
这一日心力交瘁,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一旦放松下来,抱着神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没过一会就朦朦胧胧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她的脸,那么轻柔,那么怜惜,耳畔听得一声满足的轻叹,发自肺腑,愉悦之极。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光线略微刺眼,秦惊羽一惊而醒,正待跳起身来,忽觉脑袋下软绵绵的,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头枕在萧焰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腰腹,整个上半身都被他圈在怀中,两人竟是相拥而眠。
当下只觉惊惶,本能伸手去推,手掌刚一动,就听得他低低嘟囔一句:“天还早的,今日不用上课,殿下再睡会。”
秦惊羽听得微惊,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还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正待细想,又见他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眼来。
都说人在睡醒睁眼的那一瞬,神情最是自然无伪,但见他眼神惺忪,带着种懒洋洋的优雅气息,又有丝淡淡的忧伤与迷惘,仿佛在寻找着谁,然后看到她,眼眸顿时亮起来,笑得明媚:“早,殿下。”
招呼过后,自然而然的,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柔若羽毛的吻。
秦惊羽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一脸纯真的笑容,手掌扬起,微微一顿,还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萧焰不避不让,白净的面颊上微红一片。
秦惊羽收回手来,冷着脸道:“我想你得弄清楚你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一剑杀了你!”说罢狠狠推开他,起身朝洞口走去。
萧焰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抚上脸颊,摩挲片刻,含笑低语:“力道太轻,一点都不疼。”
秦惊羽走到洞口,看着外间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一声欢呼,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