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我们很久之前是不是见过。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你手里捧着雪花,那雪花在你手心久久不化。”
“我们相识不过数月,第一次见面是在蒙府,那日并没有下雪。后来也见过数次,虽有雪,却不是漫天飞雪,而是已沉积的雪。心手相连,心头血热,手心犹热,所以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手捧雪花不会化开的,若是有的话,那人定是心灰意冷,冰封了自己。”
“哦,”云琼看着扶苏几分疑惑几分嫉妒的眼神,莫名心疼起来,忽的两人沉默起来。片刻后晃过神来的云琼不耐烦地叫道:“喂,你刚才为什么赶走服侍你的人,你到底洗不洗了?你要是洗的话请快点,本姑娘乏了,需要休息。”
“云琼姑娘乏了的话回去歇着便好,扶苏会给姑娘安排住处。”
“我既然答应进宫当你的贴身侍卫就要尽忠职守,我不会先离开的,所以请快些入浴。”
“云琼姑娘真的不打算出去?罢了。姑娘若是乏的话,扶苏今日不沐浴便是。”
扶苏披上衣服之后,拿着腰带捣鼓了好一会儿,云琼实在看不下去,夺过腰带,三两下便帮他系好了。或许是太过靠近,云琼感受到扶苏的心跳,感受到他的气息,一时紧张地低下头。
扶苏感受到了云琼的紧张,可他比她更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靠近自己,第一次对自己这样温柔体贴。他多想告诉她希望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能在自己身边,可他没那份福气,没那权利。
穿好衣服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扶苏领着云琼去了自己的寝宫,命宦官在内室中央摆放了一张床,又安排宫女在两张床之间隔了屏风,侍女和宦官都下去之后,扶苏忽然蹦出一句:“谢谢云琼姑娘刚才帮扶苏系腰带。”
“我是不想帮你穿上的,我又不是服侍你的侍女,可我实在是乏的很。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咸阳人为什么做什么都要别人服侍呢,明明自己也长着手的。”
“你们咸阳人?云琼姑娘不是咸阳本地人扶苏是知道的,但是这话扶苏倒是很不解。自己动手这事扶苏很是赞同的,只不过从小到大扶苏都是被那些宦官宫女服侍着的,扶苏根本没有自己动手的机会,再者,若是被他人知道扶苏什么都自己来的话恐怕那些宦官侍女该会被罚了。据扶苏所知,不只是咸阳才这样,整个大秦都这样,恐怕还不止大秦,奴籍的人必须服侍贵族士族。”
“都是俗世凡人,都有生老病死,为何分成三六九等,还动不动就是罚。你觉得理所应当么?”
“我觉不觉得都无用,这些都是人世间长久存在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云琼姑娘不必太在意。不过云琼姑娘尽管放心,只要有扶苏在,隰华宫那些宦官侍女就不会被罚。”
“扶苏,你是该好好积德行善,为了你以后的孩子。”
“我的孩子?”
“月娘早晚会怀你的孩子不是么?和李阿然成亲之后,她也会怀你的孩子吧。”
“我和月娘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的确是教扶苏敦伦之礼的宫妇,可只是言传并未身教。李阿然,那个恶毒又满是心机的女人,我怎么会让她怀我的孩子。”
云琼想起傲子卿说过,在凡间,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只要女子不算丑会撒娇主动,一般男子便招架不住,欲火横生,直至共赴巫山云雨。虽然子卿师兄的话不能全信,可他也从未说过完完全全的假话,所以云琼对扶苏的话半信半疑,“月娘那么妩媚动人,云琼要是男子都会忍不住的,扶苏你怎么定力那么好?那个李阿然长得不漂亮么,你们成亲后会天天住在一起,难道不会日久生情?”
云琼的这一番疑问弄得扶苏十分尴尬,他不知道如何作答。难不成她觉得自己不够血气方刚,或者觉得自己对女子没有兴趣,扶苏觉得不该让她误会。双目凝重地盯着云琼,严肃道:“扶苏只是不喜欢她们而已,月娘的确妩媚动人,可她不是扶苏心上人。李阿然那样的女子再漂亮也无用,扶苏对她只有讨厌,怎么还会生情。”
云琼盯着一脸严肃的扶苏,忽然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现在和他正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云琼在扶苏面前晃了晃手,努着嘴说了一连串:“你说过我是你的心上人。所以,你是不是该离我远些?我要睡觉了,你赶紧到屏风后面待着去,现在开始不准来我这边。你应该知道习武之人就算睡着了也很惊觉的,所以千万不要尝试过来,到时候伤到你了可别怪我不知轻重
扶苏双手搭在云琼肩上,低下头,笑道:“扶苏怕是睡不着,也不肯定半夜会不会过来。原本月娘每次过来之后,扶苏都要泡泡凉水的,毕竟火气太大,今儿由于姑娘的原因没泡成,这会子还热血沸腾。”
扶苏被自己这充满挑逗的行为话语给吓到了,云琼亦被扶苏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到了,一把揪开扶苏的手,拉着他往屏风后去。接云琼解开了扶苏的腰带,扶苏被云琼的这个举动给震撼到了,不过还没等扶苏回过神来,云琼就已经把他的手反扣了,点了他的穴位,又用腰带死死系住了,还一把把扶苏推倒在床榻之上。
云琼看着一脸茫然望着自己的扶苏,边说边帮他脱掉靴子盖上被子,说道:“看什么看,你好好躺着吧,赶紧闭眼睛睡觉,云琼等你睡着了再去睡觉。”
扶苏方才不过是因为怕云琼误会自己不正常才刻意那般行径说辞的,只是一时没注意有些过头了。扶苏觉得有必要和云琼解释一下,对于云琼这样性格的女子直接说可能比较好,免得她再误会了。
“云琼姑娘,刚才对不住了。扶苏这玩笑开得过了些。扶苏其实只是想告诉云琼姑娘扶苏就是个普通正常的男子,男子总不想被女子在这方面被误会。世间凡人对喜欢的人产生****在所难免,但是对真心喜欢的人绝对不会不守礼节的,越是喜欢越会在乎她的感受。所以姑娘尽管放心,扶苏绝对不会对姑娘做出不敬之事。姑娘不必等我睡着,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扶苏还得去准备大婚事宜。”
云琼突然想起来人有三急,又觉得扶苏这一番话值得相信,赶紧帮扶苏松了绑。云琼是真的很累,一躺下便睡着了。扶苏躺了许久都未睡着,云琼入眠后散发出来的的清淡香气让他安心不少,至少现在她在他身边。他很想起来看看她的睡颜,却怕她惊醒,辗转反侧,竟一夜未眠。
接到蒙毅书信的蒙恬亦是一夜未眠,他不曾料到她会忘了自己。他这时候才明白自己伤她有多深深,她竟去求了忘情的仙丹圣水之类的,为何自己那般胆怯犹豫,蒙恬满是对自己的怨念,他开始觉得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不过是个胆小鬼。她既然忘了,自己就不要再去记挂她,不要去撩拨那段情愫,这样对她才公平。
于是蒙恬给蒙毅回信:给云琼在蒙府之外置一处住处,妥善安排她的起居饮食,不要和她说起自己,若是将来再见,只说是大哥便好。至于刺杀扶苏殿下的幕后指使,大哥相信蒙毅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以后这样的事情蒙毅你自己判断便是,大哥会派王贲回去日夜保护殿下。切记勿再为云琼之事来信。
扶苏早早的就起床了,他庆幸自己起的比云琼早,否则他怎么能看见她宛如晨曦般温暖柔和的睡颜,甜美的和孩童一般。扶苏忍不住用手指去触碰云琼的脸庞,柔滑得和丝绸一般。扶苏就这样看着云琼,自从遇见云琼那刻起,心里就好像生了个洞,而且越来越大,他不知道他该如何是好。
云琼昨儿个说自己警觉性好完全是在吓唬扶苏,熟睡的云琼就算雷也是打不醒的,她自小就很嗜睡,尤其是春天。
父皇打下的这片大好河山于扶苏我来说好像没有半点吸引力,什么权利什么地位于我来说也都不重要。只是父皇近年来越发暴戾嗜杀,若没有人在他身旁提醒,怕是这大秦会死更多无辜百姓。这俗世大概没有谁能配得上她,扶苏我就算不娶李阿然,又何德何能娶云琼,俗世凡人欲念杂乱,又有谁纯粹如她,大概蒙恬也是这般觉得,才这般拒绝她,只可惜难得两情相悦的良缘,就被一方的优柔寡断断送了。
云琼睁开眼看到满目温柔盯着她发呆的扶苏,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被他触碰的脸庞的触觉也十分微妙,冰冰凉凉的,云琼有些不自在的哆嗦了一下,赶紧推开扶苏的手,扶苏的手指倒是很纤长好看的,“喂,扶苏,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男女之间若有肌肤之亲不是要成亲的么,你又不娶我,竟然还敢摸我的脸。”
云琼也不知怎的想起来人间前傲子卿说过做过的一些事。他说过曾经有人看着某样东西某个人入迷了然后灵魂出窍了,肉身化作石头之类的。他还说过某个美人由于长得太好看,被许多人盯着看,于是生了重病了。也不知道傲子卿师兄是为了吓我所说还是真有其事。记得他当时一脸认真的对子澈师兄说:‘还好你看不见,否则以你的性子,看到喜欢的,迟早要灵魂出窍化作石头的。你长得这样好看,回蜀山的话被人一直盯着看生病了可咋办,说完拿起沾满墨汁的双手在子澈师兄脸上画了几道黑印子。’子澈师兄虽眼盲,可却是个实打实在的洁癖,子澈师兄一个手刀正要砍向子卿师兄,却被子卿师兄躲过了。子卿师兄嬉笑道:‘被我的妙手画这样还是不见一点丑,子澈,要不师兄陪着你回蜀山吧,有我在的话,他们就不会看你,毕竟我比你长得好看多了。’
我曾经问过子卿师兄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子澈师兄,他很难得一本正经的表情跟我说道:“若是不去捉弄他,不去主动跟子澈说话的,原本就有些沉闷呆板的子澈或许就会变得跟师傅那样冷冰冰的。师傅的心底到底还有你姑姑可以念想,子澈的心里除了光复蜀山的责任怕是什么都没有,在那种责任的重担下他不得不装得强大,假装镇定,假装淡然。伪装的自己人是不敢与人交心的,那样的人内心就会变得孤独寂寞。捉弄他也是为了让他多多面露表情,微笑也好,生气也好。”也许有时候捉弄也是疼爱的一种表现。
“你醒了。我先出去,你好好梳洗一番,食完早饭之后我们要去李府纳征。”扶苏没有回答云琼的话,因为他无从回答。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变得颤抖,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若是不喊他,或许他就入迷了,好想知道他会不会变成石头,刚才就不该喊醒他,不过他若真变成石头那也是挺麻烦,毕竟现在的自己没有法术,没法将他变回来。
“你刚刚说什么纳征?我后悔答应当你的贴身侍卫了,我可不想每天醒了看见你这样傻盯着我,有些瘆的慌。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扶苏以为云琼认定自己要做什么不守礼节之事而生气,有些无奈,苦笑道:“云琼姑娘尽管放心,扶苏绝对不会做出越礼之事,云琼姑娘若是不放心,完全可以绑住扶苏的双手双脚。”
“什么嘛,我没有不相信你,云琼只是不习惯被别人盯着看。”
原来如此,扶苏愕然。好在不是第一次被云琼奇怪的观点言语震撼到,没多一会儿就缓过神了。先是领着云琼去食了早饭,跟她解释了什么是纳征,顺道讲解了一番三书六礼。
“要陪着扶苏殿下去李府纳征的全福女子是谁?羡慕这样的有福之人,双亲健在,又嫁了好夫婿,有了自己的孩子。哪像云琼自小双亲就不在了,又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这话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刺在扶苏心上,可是无论多心痛多不甘他都不能表现出来。幸好云琼这句抱怨可以不用回答,云琼既然问道全福女子,那就好好给她介绍一下那个自己自小敬仰的女子。
扶苏很自豪地说道着:“是王贲的妻子锦绣夫人。锦绣姐姐可是一位传奇女子,她是一位鬼方氏后人杨端和将军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当初男子教养,和云琼你一样自小习武,武功极高。她可是大秦唯一一个上过战场的女子,还立过许多大功,她在战场的英姿怕是没几个男子比得了的。常常以一敌百,斩杀了许多敌君将领。等吃完早饭,你就能见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