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长的老实就是占便宜,夜瀚飞闻言果然笑了起来:“好,子安,起来说话。”
谢子安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偷眼看夜瀚飞把绣囊揣在怀里,抬起头望着屋顶,一会儿出神,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表情之丰富多彩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心里暗叹皇上与监国皇叔的感情果然深厚,不愧皇叔大力扶植他登上皇帝之位,情比父子,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所谓乌鸦反哺,卧冰求鲤……
只听夜瀚飞柔声道:“她就是这么别扭的性子……负气出去这几日,朕派了多少人马去追也追不回来,叫朕如何放心得下……”
谢子安默默运功御寒,奇怪,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为什么身上还会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明叔……这几天你过的好不好,你贵为监国皇叔,睡觉还踢被子,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人照顾……”夜瀚飞好像完全忘记了旁边还站着个大内侍卫总管在听自己十指交叉举在胸前的深情独白,眸中闪着纯洁的泪光作星星眼纯情少年状。
千不该,万不该,谢子安在这时候多了一句嘴:“呃……禀皇上,皇叔他不是一个人。”
“什么?”纯情少年顿时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谢子安话一出口就觉得要糟,恨不得踢自己几脚,支吾着道:“皇叔随身带着个人侍候……”
“哦,那定是皇叔的贴身侍婢小翠,她跟着皇叔很久了,是个可人儿。”夜瀚飞神情缓和下来,坐在书房里唯一一把没有被毁的椅子上。
“不,不是女的……”谢子安实在不想说,可是知道瞒不下去了:“是个佩剑的侍卫……”
夜瀚飞沉默了半晌:“男的?”
“男的。”
“年纪?”
“很轻。”
“名字?”
“皇叔似乎唤他‘云儿’……”谢子安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不过,夜瀚飞似乎还保持着镇定:“相貌?”
“娃娃脸,眉清目秀,一笑两酒窝,皮肤白白的,生得那个俊……”谢子安还没说完,却见“喀嚓”一声,椅子的四条腿已经被夜瀚飞坐断了。
不过夜瀚飞好歹也跟着皇叔学了几年功夫,那马步扎得挺稳当,虽然屁股下的椅子已经可以直接拿去当劈柴烧了,不过依旧保持着雍容的态度,缓缓站起身来。
谢子安依稀看见皇上的头顶似乎冒出了阵阵白烟。
夜瀚飞深吸一口气:“子安,备马。”
“皇,皇上?”
“啊啊啊啊啊——”夜瀚飞作狮子吼状:“她居然敢给我带个小白脸私奔啊啊啊啊啊——朕要去追她回来嗷嗷嗷嗷——”
“皇上息怒,虽然皇叔带着个漂亮小侍卫,虽然皇叔有称赞他乖巧机灵,不过——”
谢子安这雪上加霜还没加完,夜瀚飞已一把揪住他衣领:“不过什么?”
“不过……那侍卫确实是男人,不像是女扮男装的。”
“你是猪脑子吗!那侍卫当然不是女人,可是——”夜瀚飞忽然闭嘴不再说下去。
谢子安灵机一动,忽然知道夜瀚飞为什么发怒了。
监国皇叔至今未娶,先不说他在东璇的权势滔天,富贵荣华,光是他的俊美容颜,就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女子,像这样一个人却没有娶王妃,甚至连姬妾都没半个,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喜欢女人。
谢子安擦擦汗,怪不得皇上要生气,堂堂监国皇叔非但有断袖之癖,甚至还带了爱人私奔,传出去就是件大大的丑闻,东璇皇家的脸面也要丢光了。
“皇上,事已至此,您现在出宫一来太过仓促,来不及调拨人马护卫您的安全,二来此事关乎皇家秘辛,万一传了出去……”
夜瀚飞叹了口气,委屈地道:“是啊,朕若丢下国事与满朝文武,跑出去追皇叔,她一定会怪朕荒废朝政,然后家法处置……”
“皇叔也会使家法?”谢子安的八卦状态全开,好奇地问。
夜瀚飞抬起了头呆呆出神:“皇叔是对朕最好的人了,父皇早逝时朕才八岁,是皇叔一手将朕带大,虽然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少……少年,不过管教我时真的很严厉……朕稍有顽皮,她总是按住就打,而且说打十下就绝不会只打九下,呜……子安啊,你也知道皇叔她功夫了得,虽然没用内力,不过那巴掌噼噼啪啪打在朕的龙臀上,那个疼啊……”
谢子安抓抓头,实在是没词了:“那个,臀上肉厚,皇叔打您那个部位,也是为了怕真的打伤皇上吧……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皇叔想必是对您寄予厚望,所以才,才……”
夜瀚飞咬着袖子:“真的吗?这个是、是爱吗?嘿嘿嘿嘿……不过自从朕十六岁以后,皇叔就没打过我了,难道,难道皇叔她——”
“皇上,皇叔对您的关心爱护那真是日月可鉴,她看见我还骂我擅离职守,命我连夜回来保护您呢。”
夜瀚飞扁了扁嘴:“可是,她还是不肯回来……我不就是在她的酒杯里下了点药吗,至于那么生气么……”
谢子安这才知道监国皇叔所说的“赐药”是怎么回事,心道可怜皇叔的“英才教育”还是失败了,皇上的性格如此扭曲喜怒无常天真无邪暴风骤雨,说不定还是被皇叔打出来的。
真是令人不得不掬一把同情之泪。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安歇了吧,臣依旧派人跟着皇叔,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夜瀚飞沉吟了一会,才道:“也好,你派人看皇叔是准备去哪里,我这里布置出宫事宜,就说过几天出去巡查民情,抓紧时间把皇叔带回来。”
“臣遵旨。”
明珠低低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趴在床沿的兰缡云抬起头向她微笑:“你醒啦?”
明珠静静地看着兰缡云,微皱着眉,好象在思索着什么,半晌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柳林集,一个小镇子,”兰缡云小心地将她扶坐起来:“你在这个客栈里睡了大半天了。”
明珠点点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等一下,”兰缡云蹲下身去,拿过她的鞋子,动作温柔地为她穿上:“你才醒,只怕你弯下腰去又要头晕。”
明珠一言不发,看着兰缡云为自己穿鞋的样子,他的头发很黑,侧着脸,温雅如玉,忍不住低声道:“云卿。”
“嗯?”
“你把我鞋子的左右脚穿反了。”明珠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