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琬认得这个周臻,上辈子沈青琬曾与周臻一同在晋王手下共事过。他的父母是因参与太子谋反而被杀的康宁长公主卫芙与广胥候周卞。周臻当时被判的是流放,后来天下乱了,周臻便到晋王徐长期手下任职。周臻极其擅长制作兵器铠甲又精通奇门阵法,沈云瑶为睿王研制出个什么奇怪兵器,周臻得到手里,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能研制出来。若没有这个周臻,晋王许不可能与睿王缠斗那么久。
但沈青琬认得的周臻可不是现在这个面皮粉嫩,又十分骄横的幼童。沈青琬上辈子见到的周臻长得极其黑瘦,面上又有罪犯的烙印,平素少言寡语。大约是因为常做武器缘故,指甲缝里总是带着洗不净的黑色污渍。虽旁人都知道周臻曾经也是皇亲贵戚,却无人能把已经仿若个穷苦农夫的周臻当做个贵公子看待。
晋王手下能人众多,沈青琬能记住这个周臻。也是因为那时在晋王手下,她与周臻是无人能及的毁容“二丑”。开始也有那不懂事的卫兵玩笑他们两个是天生一对,待晋王杀了几个胡言乱语的人,就无人再敢开了她与周臻的玩笑。也让更多能人因晋王“敬贤”之举,涌入晋王麾下。
若是那个黑瘦落魄的周臻在沈青琬面前,沈青琬还能厚着脸皮说一句彼此相熟的话。但如今在她面前的精贵小公子,沈青琬估计着便是前世的周臻见了这个小公子,也会觉得陌生,不敢认为这精贵的小公子就是他吧。所以沈青琬对面前的毛头儿小孩,实在无法念起什么旧情。
又因沈青琬知道周臻确实是个男儿,刚才沈青琬误把他当做女孩儿,才存起来的喜爱就全散了。虽然沈青琬还没有把周臻与那同样男生女相的芳书华当做一类,一道厌烦了,但也没有了耐性继续哄着周臻。哄个有些小性子的柔美女孩儿还有些趣味,去哄个性子别扭高傲的臭小子,就没趣了。
沈青琬只为周臻将来的命运略微唏嘘的叹了口气,想着周臻来到明府,大约是随着他父亲广胥候周卞一道来做客的,若是长公主驾到,那不该这么悄无声息的。然后,沈青琬就一边听着周臻在一旁跺脚吵闹,一边歪在躺椅上吃了口点心,就指着欢星给她唱个小曲儿来听。欢星本就不把除了沈青琬的其他人放在心上,白了眼吵闹着的周臻,就更加尖着嗓子给沈青琬唱起童谣来。
周臻见他的声音压不过欢星,就滚出了几滴眼泪,面上依旧端着傲慢的姿态,指着沈青琬冷声说道:“你此时不必笑我,往后我定能做出让你十分羡慕的木鸟,到时你求着我,我也不分给你玩儿。”
沈青琬吃了口果子,听着周臻这童言童语,也不想以大欺小,说出那等并不稀罕周臻做得木鸟的话。沈青琬就面上淡淡的敷衍道:“那你就好好做着木鸟吧,我也等着羡慕呢。”
沈青琬对她的答话很是满意,大有长辈激励晚辈的姿态,沈青琬就独自对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沈青琬听欢星的曲子唱得越发刺耳,就止住了欢星,让女说书人继续讲先头儿的故事。周臻也是皇亲国戚,他的母亲康宁长公主是皇上同胞妹,他又是康宁长公主的唯一独子,便是到了皇宫也无人敢冷落了他。独到这里,竟然被个小姑娘不当回事儿。因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周臻哭着也没意思,听着女书人正讲到精彩地方,就一边偷听着故事一边阴沉着小脸做赌气状。
不一会儿周臻的丫头寻了过来,见到周臻一脸不高兴的站沈青琬旁边看戏,就松了口气说道:“公子,侯爷要回府了。”
随后,看到沈青琬躺在躺椅上,周臻却站在一旁。那丫头想着沈青琬那份自在样子,因为沈青琬是明家人,就有些怨气:“公子就一直这么站着吗?这样的待客法子倒是少见。”
沈青琬这才抬眼看了那丫头,见那丫头已有十五六岁了,容貌娟秀,猜着这丫头大约是在侯府很得脸的,不然也不会跟着周臻出来。如今康宁长公主正是得势的时候,沈青琬不想给明晁招惹麻烦,就撅了嘴小声说道:“是周哥哥不愿意与我一道坐着。”
周臻看着刚才沈青琬还对他不理不睬,这会儿就叫他“哥哥”,立时恶心得呸了几声,气道:“娉婷公主才是我妹妹,你算我什么妹妹?就是不和你一起坐着,就讨厌你!”
那丫头听后也没因周臻无礼得话觉得有愧,也没再吵着什么待客无礼,甚至连看都不看了沈青琬一眼,只对周臻笑着说道:“公子,侯爷等着呢。”
周臻就冷哼一声,带着那丫头撇开沈青琬往前走。
因周臻刚才的话,与沈青琬说过得嫌弃芳书华,不去叫芳书华表哥的话相似。沈青琬就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道:嫌恶人者,终有人嫌啊。我不喜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是我哥哥,也有人不喜乱七八糟的我做妹妹呢。真是天地轮回,报应不爽啊。只怎么到了我身上,报应得就这么快。旁人做了坏事,却报应得那般慢呢?
随即,沈青琬看着乐晨等一众丫头因周臻的轻视言语都面露愤愤之色,就笑着说道:“往后你们也该这样理直气壮起来,便是欺负人,也要让人觉得被你们欺负,是应该的。”
沈青琬才说完,就听得一人用颇为严肃的声音说道:“表妹怎能这样教导丫头?”
沈青琬抬头一看,就看到她那大表哥明端,就怯生生的叫了声:“表哥。”
明端他人如其名,真把君子的端正之气融如了骨子里,一言一行都循着君子之礼。这时听得沈青琬言行无状,就忍不住出口训了句。后来明端见沈青琬怯懦起来,想到沈青琬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能有教导丫头的能力,不过是童言童语罢了。
明端就又担忧他的训话太过严厉,就拿了点心盒子出来,努力放软了声音说道:“在路上看到,给你买回来的。”
沈青琬记得明端初见她时还十分生疏冷淡,先是疑惑片刻。后想起她也算救了明晁的事,才知道明端为什么对她近亲起来。她既救了明晁一命,那明端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得念着她的好处。
沈青琬就笑着把点心一推,笑嘻嘻的说道:“大表哥,我现在不想吃点心。表哥不是会画画么?你能帮我把昙花画下来么?”
明端听后,皱紧了眉头:“那昙花不知何时才能开呢。”
沈青琬依旧笑嘻嘻的:“我白天守着,晚上刘妈妈看着,另还有许多婆子丫头帮着早看。等到昙花开,就去寻了表哥来画,可以么?”
明端犹豫了一会儿,见到沈青琬眼巴巴的看着他,这才点了下头。
许是就等着明端来画一样,在明端应了之后,昙花当夜就开了。昙花开时,明端恰好还没入睡,看得昙花在黑夜绽放,极其纯净美好。不必由着沈青琬催促,明端就立即挑灯作画。虽明晁险些遇险,但总归有惊无险,明府里许多人也都一边赏着昙花一边看着明端作画。
明端画毕,看着画中昙花灵气逼人,竟不似他所画的一般,便长叹一声:“昙花已现,韦陀何寻?”
说完,又觉得他自己言语无状,便立即住口,转而对沈青琬笑道:“表妹,这是给你的。”
言罢,明端又有不舍之意。毕竟他年岁小,虽极有绘画天赋,但这幅昙花乃是他学画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幅,便有些不舍的。
吴氏在一旁听着,觉得明端待沈青琬与以往不同,也不知沈青琬要明端的画做什么。若是沈青琬大上几岁,虽有个什么情愫惹人厌烦,但终归有个由头。
吴氏尚在疑惑着,沈青琬就一边收着画一边说道:“外祖父、外祖母和祖母还没看到昙花开呢,明儿我先给外祖母与外祖父看过了,再拿回家给祖母看了。”
之后便一直留着,等着明端成名之后再卖钱!
沈青琬可是记得她这表哥很擅长作画,上辈子虽没活到成年,但留下的零星几幅画就被后人捧得很高,也被传为画坛奇才。虽然沈青琬不知道她这个满是书生气的表哥的成名有多少人为因素,是不是有人为了与明晖作对,才故意捧起明端,去恶心明晖,也不知道今后明端是不是还能有上辈子死后的名望。
但多一份家财总是好事,若是往后明端成名,她把画倒手一卖,岂不是又能赚了一大笔的钱。有了钱财,到哪里自由快活不成,何必再束在沈家。
而旁人听得沈青琬的话,只当沈青琬小小年纪便如此周到体贴,都纷纷赞扬。沈青琬怀揣一颗贪财的心,顶着孝顺的名儿,却半点都不尴尬脸红,装模作样的应下了赞扬后,笑着说道:“我本就孝顺、周到、体贴的。”
于是众人又被沈青琬这童言童语逗的笑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