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晁与吴氏进到屋内,吴氏就见沈青琬昏睡在床上,额头上还破了口子,立时就哭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明晁则是抿紧了嘴角,皱紧了眉头,咬着牙压下心头怒火之后,转身对着沈继科冷声问道问道:“敢问妹夫,我这好好的外甥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继科无法答话,只能摇了摇头。
明晁又继续问道:“看她额头有伤口,是怎么造成的?是无意撞的,还是哪个人把她打成这样的么?若是有人打的,她个三岁的孩子有什么天大的错,值得往死里打了?”
沈继科这两日冷静下来,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动怒打了沈青琬。当初打沈青琬的原因,如今说起来,恰是他莽撞行事,不细探究的证据。沈继科想了一下,继续摇了摇头,还是无法答话。
明晁冷笑一声,忍不住讽刺:“妹夫连孩子怎么病了,怎么挨打,都说不清楚,怪不得打了败仗呢。”
沈继科听后,立时握紧了拳头,皱眉看向明晁。过了一会儿,沈继科又涨红着脸,垂头丧气的勉强说道:“这两件事没有什么相干的。”
“哼……”
明晁鄙夷的笑了一下:“看妹夫也不喜琬儿,由着琬儿伤成这样,竟连个原因都说不出。我来之前,也与家里商量了。往后也不会将琬儿留在沈府了,与其被你这个做父亲的或旁得什么人折腾死。不若我带着琬儿回了明府,明府自有人疼惜她。”
沈继科皱眉说道:“青琬她是我的女儿,哪有家里有父有母,让舅舅养活的道理?”
明晁冷笑道:“你也知她是你的女儿么?她才出生不久,就险些被捂死。现在她又被人打得病成这样?哪件不是人为?你当真是个做父亲的?”
沈继科立时愣住了,他素来不喜沈青琬性子,又因沈青琬是个女孩儿。自沈青琬出生到现在,他与沈青琬在一处说得话,加起来也就十余句。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许还不到一个时辰。但不只沈青琬一个,其他的沈红琇乃至沈柔柳,他也未过多亲近。但这时沈青因他打了一下就几乎死了,又是他鲁莽行事不辩内情所致,沈继科也无从辩驳。
沈继科只呐呐说道:“她也忒会折腾了……”
沈青琬这两日半睡半醒的,这时刚朦胧醒过来,就正听到沈继科被训。沈青琬一心想着看戏,就睁开了眼睛,看着沈继科,轻声笑着说道:“父亲被舅舅训了呢。”
沈继科闻声回头看去,就见到沈青琬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沈继科脸上立时涨得通红。沈青琬在这一刻醒过来,恰好看到沈继科顶没面子场景,让沈继科觉得做父亲的威严,都失尽了。
沈青琬乍然醒了过来,旁得人都围了过去,连原先病倒的沈老夫人也被郭妈妈扶着走了过来。沈老夫人一看到沈青琬,就把沈青琬抱在怀里,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骂着:“老太婆的命都搭在你身上了呀……”
吴氏跟着掉了几滴眼泪,扫了眼远远站着,仔细护着肚子的明秋。明晁已查出当日谋害他下黑手的就是明晖,明秋与明晖同是一个姨娘生的。虽然吴氏没有明秋参合进谋害明晁的证据,但也无法再像以往那样看待了明秋,总觉得明秋是一副包藏祸心的样子。
明秋觉察到吴氏的目光,待要上前走了几步做出个慈母样子,就觉得肚子一痛,不得不顿住脚步。自明晁与吴氏过来,明秋就明显感觉到他们两人对她态度的不同,就是如今情况再慌乱,依着吴氏事事妥帖的要强性子,也不能连一句话都不与她说。还是明晖的事牵扯到她了,明秋抿紧了嘴唇,忍不住先埋怨了太过心急的明晖,后又恨了捣乱多事的沈青琬。这时见到几欲死了的沈青琬竟然缓了过来,明秋越发觉得天不佑她,肚子就疼得更加厉害。
但这时若她因着腹痛离去,只会显得她更加无心养育了沈青琬,对沈青琬不管不顾。于是,就算是明秋疼得脸色苍白,也只能站在原地。
吴氏见明秋畏缩着不上前,沈老夫人又只顾着抱着沈青琬。她就不得不笑着提醒道:“老夫人,还该给琬儿先煮些粥饭吃。然后再请大夫看了……琬儿额头的伤疤不用担心,虽明家去疤的药膏用没了,但之前琬儿从明府带了些祛疤药膏得要过来。也不知道琬儿为了谁,急火火的摇了祛疤的药。如今,却用在了她身上。我回去后,就会让人制了新药膏,即刻送过来。”
虽然明晁与吴氏刚才没说明沈青琬被打的原因,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大体清楚。不然明晁方才也不会气成那个样子,吴氏也是故意点出,沈青琬是从明家特意求来的祛疤药膏。听得吴氏提起祛疤的药膏,沈老夫人就回头瞥了沈继科一眼。沈继科面上臊得通红,本是两个孩子打闹的琐事,他个大人参与进去,落了这么个尴尬境地。
沈老夫人也略醒过神儿,嘱咐了人去给沈青琬熬粥。而后,沈老夫人又搓着沈青琬的手,轻声问道:“琬儿,还想要什么?祖母让厨房去做。”
沈青琬眨着眼睛笑道:“孙女想要骑大马,想要射箭,想要学耍鞭子……”
沈老夫人无奈笑道:“女孩子家哪里能……”
沈青琬就立即躺了回去,耍赖一样说道:“那孙女儿还是躺着,睡过去吧。”
沈老夫人虎着脸,说道:“哪里能再躺着睡过去?小孩子莫要乱说话。好了,好了,无论怎么着,只琬儿说的,我这个做祖母的都依了。”
明晁与吴氏都出自书香世家,自是觉得女孩子应该习些琴棋书画的好。但这话是沈青琬提的,明晁与吴氏看着沈青琬经这一番折腾受了几圈儿的小脸,也不忍心不顺着沈青琬的心意。都想着,沈青琬这时年纪还小,多玩耍几年也没什么,过几年再去养成个名门淑女也不晚。
因听着沈青琬又要骑马又要射箭的,明晁与吴氏就又不由得扫了眼身为武将的沈继科心里多少生出写“有其父必有其女”的念头。刚才没顾得上估计规矩礼数,吴氏看到沈继科,就干咳一声。明晁略点了下头,转身对沈继科说道:“妹夫,跟我先去出去吧。”
明晁对沈老夫人行礼告别后,就带着沈继科出了屋子。既然沈青琬醒了,明晁也不再意气用事,提那把沈青琬带走的事,也冷声安慰了沈继科一番,对沈继科说了些不必兵败气馁的话。
明晁是一直都看不上沈继科,觉得沈继科是个有勇无谋,是非不分,不堪大用的人。但皇上信任沈继科,早年明家被皇上忌惮,生子不敢高娶,生女不能高嫁,反复选择后才择了沈继科。那时沈继科连侯爷爵位都没有,正经儿是明禾低嫁了。而沈继科娶了明禾,却偏宠个姨娘,让明晁更加看不上眼。
待明晁与吴氏走后,沈继科一个人留在书房中,仍旧涨红了张脸,羞愧不已。想起沈青琬稚声稚气的那句“父亲被舅舅训了。”的话,沈继科更是连听到沈青琬的名字都臊得心里一揪,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再难在沈青琬那个做女儿的面前抬起头来了。
沈青琬这一醒过来,沈府里除了明秋那一院子的人,都十分高兴,连这时被罚在院子中禁足的芳姨娘都跟松了口气。沈青琬本就是自己硬撑着不醒,既醒了,好生养了几日,就又能满府里乱跑乱跳了。
以往被沈青琬折腾得有些怨意的丫头婆子,是愈发不敢惹她了。谁不知原本不甚待见这位三姑娘的侯爷经过这次,口气也和软下来了,从原来的“不用理她,由她去!”直接变成了“不要惹她,顺着她的意思吧。”
奴仆多如柳枝一样,哪面风强劲,就顺着哪面风飘。
沈青琬能跑能跳后,就继续提起要骑马射箭学耍鞭子的事。沈老夫人被沈青琬缠磨着才一点头,就立即有趋炎附势的婆子丫头把早制好的骑装送到沈青琬面前。沈青琬捡着几套颜色明艳的骑装留了下来,其余的素淡些的都让乐晨留着压箱底儿去了。
因沈青琬毕竟年纪小,还不能一个人骑马,但却能跟着人来学打鞭子,因沈老夫人终究还想给沈青琬留下个大家闺秀的名声,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另请人来教,只让管着马场的何婆子先教沈青琬耍上几招,也就是哄着沈青琬玩玩罢了。
沈老夫人嫁的是武将,儿子亦是武将,她是知道这学一样武艺要下多少功夫,也不信才三岁的沈青琬能受得了。沈老夫人既拗不过沈青琬的意愿,就先让沈青琬自己玩儿去,等沈青琬玩腻了,吃不了那份苦,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再拿绣花的手绢儿,新制好的胭脂逗着沈青琬转了兴头儿,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