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是个做下人的,看着主人家的眼色过活,哪能不知道吴氏这些年对明秋的冷然态度。在加上府里头明晁对明晖的冷淡,原还兄友弟恭的,这会儿明晖已经被暗暗的压得在明府中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
前些日子还扯出了明晖养了外室的事儿,偏那外室又是从老福王府里跑出来的个小戏子。老福王本就是个不大正经儿的,知道了这事儿,立即到明家闹来了。让明国公也知道了这事儿,一气之下还说了要把明晖赶出明府的话。
虽然被求了情,让明晖暂时没赶出明府。但瞅着这家是必然要分了,仅仅为了明端的前程,就不能让他被了明晖那个不走正路的叔叔给坑了。原本明端三甲就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今因明晖养了外室的事,府中上下都还怕明端被明晖拖累的排不上好名次。
明端最后得了探花,还把府里喜得不成个样儿。
不过也是难怪,多年来,明家从最繁荣的勋贵之家一层层的降了下来,除了国公这个职位,只敢让门中子弟如寒门学子一样靠着科举谋取功名。但依旧屡试不中,不是明家的人都没才干,真是皇上跟本就没给明家功名的打算。这时有明晖前面惹的乱子,明端还能被封了探花,实在难得,给了一直压着自家势头的明家一点儿希望。
虽朝堂上的事儿,许妈妈这个婆子不懂,但明晖与明秋既不招明晁与吴氏待见,许妈妈是实实在在的看得出的。
对于沈老夫人当着她的面儿揭了明秋的短处,许妈妈只做没看见。但不比先前沈老夫人与沈岩失言,说探花比不得将军话的时候,许妈妈这时候脸色都没变了,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就仿佛这婆媳两个是在玩笑呢。
而明秋终究是有些历练与心机的,初听沈老夫人话的时候虽微微愣了一下,但随即也仿佛沈老夫人说的是玩笑话一样,跟着笑道:“母亲,儿媳也去库房看过了,自觉地库房里的窗纱样子不是特别好。如今也着人去外面看了,听说前儿有家店里进了些不错的窗纱,就是太过紧俏给买没了货。等到了货,儿媳先拿了来给母亲看看,母亲看着,若是中意,不几日就能给母亲换上了。母亲若是不中意,儿媳再去寻了好的来。”
沈老夫人用指了明秋笑道:“瞧我这儿媳,多孝顺的心思。我个老婆子没那么多说道,就在库房里捡了厚实些的窗纱换上就好了。”
明秋微低了头,好似真被夸奖一样,顺从的回答道:“那明天,儿媳就按照母亲的话来办。”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就瞧着芳姨娘也跟着过来,芳姨娘只带着个丫头过来,沈柔柳并没有跟着她。沈柔柳已十岁了,性子是愈加拧巴,凡事儿都拧着别人的话来,似乎这世间就没一处她看着顺心的。
沈青琬是眼看着从她暗示沈柔柳,芳姨娘手里有祛疤药膏却不给她用开始,沈柔柳的性子就开始别扭的十分拧巴了。当初沈青琬也就只是试着去挑拨沈柔柳与芳姨娘,但沈柔柳与芳姨娘是母女两个,沈青琬也没去预料她能挑拨到什么程度。但没想到她铺下的引子,能彻底扭转了沈柔柳的性子,把上辈子轻柔似柳的官家姑娘变成了一个扎手的刺头儿。
上辈子沈柔柳闹大了也就是和房伯远有点儿男女私情,再为了那点儿男女私情害了沈青琬一回。但这辈子沈柔柳的性子实在太孤拐,也不知能闹出多大的事儿呢。
芳姨娘一进到屋里,就对沈老夫人与明秋行了礼,与许妈妈也打过了招呼,然后极其乖顺守规矩的坐在了小凳上,为沈柔柳没过来,解释了下:“柔柳她今儿不舒服……”
话音才落,就听着丫头通传说是沈柔柳来了,芳姨娘心头一梗,心里骂了句“冤孽”,后面就庆幸她方才的话没落音,转而说道:“却还是要跟着来了。”
沈老夫人虽不爱理沈柔柳,但也知道沈柔柳的脾性。因着沈老夫人一贯不喜欢沈柔柳,如今再加上沈柔柳如今的脾气,已有些厌恶了沈柔柳。听到沈柔柳跟着来了,沈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抱着沈岩,撇嘴笑了下。
沈柔柳进了屋子,对着沈老夫人与明秋行过礼,就坐在一边冷着张脸,跟谁欠了她千把两银子似的。
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冰坨子杵着,让许妈妈也没了久留的意思,再则她来沈府也主要是为了告诉明端考中探花的消息。只为了吴氏的吩咐,才专门等了沈青琬回来。如今沈青琬既已回来了,许妈妈也就不想多做停留了,略微再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许妈妈一走,沈老夫人就又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岩身上,旁的人坐着也没意思。其他人还无法那么快走,沈青琬是见到许妈妈走了,就立即起身撒娇跟沈老夫人说她如何辛苦买了芙蓉糕回来,如何要回院子里歇着,哄了沈老夫人笑了一阵,就被沈老夫人给笑着撵走了。
沈青琬一出了沈老夫人的院子,就察觉到有人跟着她,笑着回身一看,就瞧见沈柔柳竟然也出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沈青琬就眯眼笑着说道:“二姐怎么跟着我出来呀?不在院子里陪祖母说会儿话?”
沈柔柳冷笑道:“不跟着三妹,我还进不了三妹的院子呢。昨儿明镜就多只扯了根从你院儿里长出的树枝,就被你的守门婆子一顿训斥。”
明镜是如今沈柔柳身边的丫头,沈柔柳身边还有一丫头叫做尘空,就这两个丫头的名儿就已十分让沈老夫人不喜了。这又明镜又尘空的,跟尼姑庵里的小尼姑似的。
沈青琬笑着说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想进了我的院子玩会儿啊,二姐随着我去就是了。这门子上的规矩,我也不好破了。”
沈柔柳冷声道:“如今你倒乖巧了,连自己门子上的规矩也破不了啦。哼,我倒瞧着沈岩身边的如意到你院子里愿吃什么就吃什么,愿拿什么就拿什么。”
沈青琬笑道:“那时我疼沈岩,不仅是弟弟那儿,祖母那儿,也是任人拿的。”
沈柔柳咬牙说道:“谁不知道他们是府里最紧要的两个人了,你真是欺软怕硬。”
沈青琬看着沈柔柳竟然没带着丫头,四下都是她的人,沈青琬就轻声笑道:“我自是欺软怕硬,但谁又不欺软怕硬的?二姐不欺软怕硬,见到了哪个大人物,你可敢不磕头下跪?见到了乞丐,你可能把他当做与你是一样的人?就是在了府里,我对你的态度是与弟弟、祖母不同。但你怎么就敢对我指责,你怎么不敢方才在祖母屋里说这话啊?说到底,二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沈柔柳别扭的活了几年,看谁都对她不起,也谁都看不上,自觉已看透了人世的虚情假意,也看不上人世间的虚伪。她时时在芳姨娘处呛着芳姨娘,自以为揭了芳姨娘的假面具,这会儿她惦记着沈青琬的欺软怕硬之举,就又试着来揭了沈青琬的虚假面具。
没想到被沈青琬一句话给了当头棒喝,沈柔柳登时愣住了,而后沈柔柳想着刚刚才念过的佛经,怔怔说道:“我竟也满心俗念,怎能净如明台呢?”
而后,沈柔柳就转身怔怔的走开了。
沈青琬回头看着沈柔柳,跟在沈柔柳身边的喜月轻声说道:“这二姑娘怎么魔怔了?”
沈青琬眯眼笑道:“许是悟道了呢。”
沈青琬最后看了眼沈柔柳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到屋里就先由着乐晨换了衣服。换过衣服,沈青琬就笑着问道:“今儿如意又来讨东西了?”
乐晨轻声回道:“奴婢已经跟她说了落霞庄如何有趣儿,她也是个好玩儿的,肯定会在少爷跟前儿提及的。”
沈青琬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果真能顺利去落霞庄过冬就好了。”
落霞庄离徐长期上辈子遇难的地方很近,当初沈青琬虽晋王徐长期行军至那处,徐长期曾经骑着马用长枪指着那干黄的地面大笑着:“我曾险些亡于此地。”
他年少俊美,却极少去笑,只在杀戮卫氏皇族时会笑上一笑,那****那般大笑,如邪魔附身,让人难以忘怀。
若是能到落霞庄过冬,就算不能阻了徐长期的父亲带徐长期出府,但也能许能让徐长期与他父亲免于遇难。
说起来,晋王徐长期上辈子行事残暴,真算不上个好人。若非他对沈青琬有恩,沈青琬觉得她就必须偿还,不然依着沈青琬今生要尽情享乐的大志向,沈青琬是绝对不会沾染徐长期这个大麻烦。
但恩情已经欠下,徐长期既是恶人,她沈青琬就去做个为虎作伥的伥鬼去救助他这个邪魔一回。若是徐长期往后改做了善人,她沈青琬就去做最普度众生的童女助他行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