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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微笑都是伪装。



    ——伯格曼《假面》



    叶唯放学回家的时候，天空落了雨。



    公车驶入了雨雾中，窗子没来得及关，突然钻进的雨水袭了叶唯一身。雨声簌簌响着，她一伸手，将窗户拉上，耳朵暂时恢复安静。



    “雨下这么大，怎么去看电影？”有女生的声音从车后段传来。



    “好烦啊，我没有带伞。”



    “……”



    今天是周五，雾城一中的学生放了假，这是只有高一新生才能享受的待遇。



    兴许是关了窗的缘故，叶唯感觉周围滞沉的空气都在压迫她的神经。



    “叶唯，我跟你说。”坐在旁边的薛瑜凑过来，“我们班的晏宁又换男友了，这次是高三学长，校队的。”



    “那个男生还挺帅的。”薛瑜想到什么，又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叶唯，“叶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暂时没有。”叶唯见薛瑜的表情有些失望，她想了想，“如果我有喜欢的人，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薛瑜扯开嘴角笑了：“叶唯，你真够意思。”



    叶唯笑了，外面落着雨，她却笑起来似一抹阳光，将阴灰的天都点亮了。她的笑一望到底，干净透明，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没有秘密。



    “……”



    后头说话声音在响，叶唯侧过头，看向窗外，雨轻掠过窗子，像细细的溪流。



    公车平缓地往前行驶，天色暗了下来，雨渐渐小了。在快到站的时候，薛瑜突然开口了：“我们班的纪衍好像也住这个方向。”



    “是吗？”叶唯笑了笑，她只知道纪衍是年级第一，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碧湖景苑，到了。”



    叶唯笑着对薛瑜告别，她站起身，穿过拥挤的人群，下了车。雨很小，淅淅沥沥，潮湿的空气涌来。



    叶唯没有把伞撑开，公车开走了。雨还在下，她有一点点心烦，不怎么想回家。



    叶唯背着书包跑进了小区。她的家在小区南面，她往北边跑了过去。叶唯跑得很快，雨落在身上，有细小的冰凉感。



    小区北面有一个小花园，植物上覆着雨水，绿是浓烈的，风是阴冷的。叶唯停了下来，这里很空，不会有人来的。



    她想到薛瑜的话：“我们班的纪衍好像也住在这个方向。”



    叶唯搬到这个小区很久了，从来没有碰到过纪衍。世界上才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他怎么会刚好住在这里呢。



    叶唯扫视一圈，四处没有人。她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取下了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红色小册子。



    扉页有四个字，《表演日记》。



    翻开册子，里面记录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摘了一些表演内容，还有其他事情。



    叶唯的笑容弧度完美，像练习过多次一样。她的眼睛清澈，微笑令她的眼似一道弯弯的月。



    叶唯一个人偏着头，脸上有浅浅的酒窝，她开始自言自语。



    “叶唯，你只要做到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



    纪衍的家住在碧湖景苑的北边，他正在慢步走回家。楼底下有个小花园，他远远地看到那里站了一个女孩。



    她的背影有些眼熟，纪衍停下脚步。纪衍看见叶唯在那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纪衍站了一段时间，一直没开口。



    叶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转过身。她的脚步一滞，发现路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雾城一中的校服。



    天色已暗了下来，细雨仍在落，掉在身侧的绿色树丛。他站在那里，好似凉凉秋日里一阵清净的风。



    他们都没有撑伞，路灯忽的亮了起来，将地面照得一白无际。



    “我们班的纪衍好像也住在这里。”叶唯想起了薛瑜的话。完了，是不是被发现了？



    叶唯努力保持镇定。叶唯抬起头来，纪衍略一低头，四目相接。



    叶唯的眼睛明亮，纪衍的眼睛透彻。他们对视了几秒，无人开口，傍晚的园子寂静无声，只听得小雨淅沥。



    叶唯没来得及逃，纪衍的视线便移走了。他转身进入旁边的那幢楼，笔直往里走，似乎忽视了这里的一切。



    正当叶唯放松下来时，纪衍突然停住，他转过身，看向叶唯。她的表情有些呆，就像被揪住了耳朵的小兔子。



    纪衍一定是看到刚才她的表演了，叶唯心想，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所以才回头看她。



    下一秒，叶唯慌不择路，扭头就跑，萧萧风声从耳边过。



    她没有发现那本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胆子这么小，连东西都掉了，纪衍笑了。他发现了叶唯的小本子，走过去捡了起来。



    纪衍走进电梯。他的家住在17楼，他按下了16的数字。他喜欢偶数，他宁愿多走一层楼。



    回到家中，纪衍走回房间，床摆在最中央。他的房间有两张书桌，两个书架，全部对称地摆在两侧。



    纪衍从很多人口中听过叶唯，大家都很喜欢她。她总是在笑，但纪衍觉得她的笑不是真的。



    纪衍想到了刚才的叶唯，她紧张、胆小又仓皇……那一刻的情绪很真实，似乎她卸下了所有伪装。



    纪衍回家后，把本子搁在桌上，准备过几天还给她。这是她的**，他不会看。



    窗外进了一阵风，风把书页吹起来，《表演日记》。纪衍看见了一份目录，全是18班同学的名字，后面跟着页码。



    当然，他还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纪衍，53页。”



    那一页到底写了什么？纪衍忽然有点好奇，他伸出了手，只看一面，他保证绝对不看别的。他翻开了53页，上面写了几行字。



    纪衍：学习最好，长相不错，身高很高。



    性格：安静，话少。



    其他未知，有待发掘。



    ……



    那页纸上，所有关于纪衍的特点，都被一条条罗列出来。纪衍能大概猜到这本册子的内容了。



    这时，纪衍想到了那个慌张的女孩。要是叶唯想知道他的真实性格，他不介意帮她一把。



    另一头，似在逃离一般，叶唯从北面跑回了南面。回到家后，叶唯开了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我回家了。”



    声音响在空空荡荡的家中，无人回应。叶唯习以为常，她抬脚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把书包搁在了桌上。



    当叶唯翻找书包的时候，却发现她的那本《表演日记》不见了。



    完蛋了，肯定是那时跑得太急，弄丢了。叶唯一惊，她沿着原路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难道被纪衍捡走了？



    那本册子上记载了很多同学的名字，包括她总结的性格、爱好和特点。纪衍看到了后，会怎么想？



    她试图回想对纪衍的印象，大多都是耳闻。



    “只要教室门口站着陌生女孩，都是来看纪衍的。”



    “纪衍虽然成绩好，但是他不爱笑。”



    “纪衍很完美，好像没有缺点。”



    “……”



    纪衍，他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台灯散着暖黄色的光。时钟在滴答走着，每一秒都戳着叶唯的心，她愈发紧张起来。



    外头月亮渐渐高了，却被云遮了大半。层层密密的云覆盖住天空，幽微的光铺满了玻璃窗子。



    叶唯洗漱了一通，换了件衣服，便躺在了床上。合上眼，雨又开始落了，潺潺的雨声流进深沉的夜色。



    她翻来覆去，彻夜未眠。待到她睡着的时候，天光正好亮了。



    天色方才亮起，纪衍恰巧醒了。昨天夜里，他头回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里回到了开学的那一日。天是浅青色的，空气中凝着细细的水汽。学生们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



    叶唯走在前面，穿着一件白色短袖。有个女生叫了她的名字，叶唯忽的转身，她站在那里，露出一个微笑。



    房间里四处是清晨的凉意，纪衍的思维逐渐清晰。他梦到了那个女孩。



    清冷的寂静中，窗外响起了鸟叫。他想起了昨天雨里的那张脸。



    在意她吗？



    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