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母相继去世以后,她就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她不愿意像父母一样,遁入那个名叫“爱情”的小小牢笼,她希望自己像风一样,自由潇洒地过一生。
可是陈亦辉一步步的“示好”,竟然让她觉得自己的逃避是一种心虚。拿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颊上:“情夫大人,我只是害怕,不敢接受一份爱情,更不敢付出爱情。我看够父亲和母亲,那样的浓情蜜意,在一方受到痛苦的时候,另一方也感同身受。我不愿意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痛苦和灾难,我想要自由地活着,快乐地呼吸。”
但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候,陈亦辉的怀抱,忽然成了她避难的港湾,又让她怎么能够不感动?
矛盾的丝线,一层层地缠绕在心上,季沅湘只是贴紧了他不挂点滴的右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说句老实话,陈亦辉的求婚,对于季沅湘来说,是一个太大的意外。她以为,像陈亦辉这样的人,即使对她还存留着兴趣,也习惯于开一张支票,来现货交易。
想要付出自己一生的自由,只为了要留下她,在季沅湘的观念里,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部分。
在本城,陈家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商业世家,要追溯陈氏的历史,可能会上溯到陈亦辉的前十几代。而在陈亦辉的爷爷手里,更发展为本城首屈一指的龙头老大,现在仍然由他老人家掌着舵。
只可惜陈亦辉的父亲早年去世,而母亲则另嫁名门,所以陈亦辉作为陈氏唯一的继承人,那些坏习惯,季沅湘也完全可以理解。
不能理解的,恰恰是他想方设法要留下他,使用了“求婚”这个古老的办法。
骆翔天悄悄地走到季沅湘身后,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轻声安慰:“别伤心了。听说过一个单词吗?evil——”
“灾难、不幸……”
“对,是不幸的意思。但你把单词反过来写,就是live,生活的意思。所以在生活里,不幸其实是如影形随的,它与生活密不可分。陈先生很快就会醒来,这是不幸中的大幸,请别太伤心了,你自己也是病人呢!”
季沅湘匆促地点了点头,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骆翔天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季沅湘有些惊异,却只是悄悄抹去了自己的泪痕。
“看,陈先生醒了!”特别护士尾随在骆翔天的身后,这时看到陈亦辉的眼皮在微微地抖动,惊喜地低声叫了起来,一边动作熟练地按响了通往医生办公室的铃。
紧张地盯着陈亦辉的眼睛,季沅湘分明感到握在自己手里的指头,也动了一下,心里“扑扑”地乱跳了起来。
陈亦辉的眼睛终于睁开,季沅湘颤颤地发出一声:“亦辉——”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医生来得很快,为首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头发已经有些苍白,看起来在医院里颇有地位。
果然,特别护士和骆翔天都已经恭敬地叫了一声:“卢院长。”
季沅湘在骆翔天的搀扶下,退到床尾,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医生和陈亦辉。
陈亦辉的眼睛终于慢慢睁开,似乎有些吃力,季沅湘明白那样的感受。自己昏迷后首次睁开眼睛,也觉得沉重。
陈亦辉显然有些迷惘,似乎想不起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里。
“怎么样了,亦辉?”卢院长慈祥地问,一边熟练地拿起听筒,仔细倾听着他的胸腔里的脉动。
季沅湘恍然,看来这间医院与陈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搞不好陈氏也是大股东之一。难怪陈亦辉的爷爷和母亲,在看过一眼后都相继离开。想来陈亦辉的情形,他们也十分放心。
心一下子定了,季沅湘的脸色,又回复到了平时的从容和镇静。在这里,自己什么都不是,没有必要表现出如海深情。事实上,自己仅仅因为内疚和感动,如此而已。
“你是谁?”沉默了半晌,陈亦辉冒出来的话,却令卢院长和身后的几个医生都一阵慌张,拿着的医疗器械都依次递给了卢院长。
季沅湘的额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看情形,陈亦辉是失忆了。呆呆地愣着,这是一个超出预想的结果,季沅湘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卢院长轻声和身后的医生商量了几句,季沅湘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她的心乱成了一团,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看到陈亦辉清醒,她心上的那块大石头,自然落了地。可是他的失忆,是不是表示他再记不起她?那么,她的离开,也应该是顺理成章。
昨天本就是合约的最后一天,事实上,今天她与他,就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也许是老天爷在帮助自己,让自己免于做一道最难的选择。
可是心里却是苦涩的失落,原来失去了陈亦辉的挽留,她仍然会觉得遗憾。嘴里的滋味越来越苦,自己该庆幸还是该说“不幸”呢?
忽然,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握住了自己。偏过头,看到骆翔天关切和怜悯的神色,季沅湘强作欢颜,笑了一下,眼睛又移回到陈亦辉的脸上。
他的眉轻轻蹙着,很少看到他有这样严肃的表情,竟然生动得让她心疼。手指紧紧地捏着,指节有些僵硬,季沅湘仍然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医生的最后宣判。
卢院长的脸转了过来,季沅湘有些错愕。
他点了点头:“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季沅湘轻轻应了一声,由骆翔天扶着往陈亦辉的床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