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消失在琴键处的时候，季沅湘有些得意：“看来，指法还没有生疏到连不成音吧……”
刚抬起头，她的声音就消失在唇边。
陈伟佳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专注而深邃，没来由的让她心慌。掩饰般地站起来想要退到安全的距离，却被他忽然抓住了手。
“陈大哥……”季沅湘勉强叫了一声，却被他往怀里一带。季沅湘的手撑在钢琴上，琴键在身下发出了苍促的乐音。最终袅袅而逝，归于寂静。
陈伟佳的眼睛，亮若星子。灼灼的目光，让季沅湘一时惶然无措。刚刚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打开僵局，却猛然见他俯下了身子。
他的唇温暖轻柔，从他的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水味，有着柠檬的香气，又混合着似有若无的烟草味。
挣扎着终于把他推开，季沅湘站直了身子。陈伟佳忽然颓然地叹了口气：“沅湘，对不起，原谅我工作的压力太大了，你又正好弹了《月光》。”
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季沅湘明白。这时候，她有一种冲动，想离开他回到S市，哪怕听从了卢玉棠的安排，那完全陌生的法国，也比现在的形势要强。
“沅湘……”陈伟佳走近了两步，眼睛微微下垂，看着她的脸叹了口气，“我请你去吃晚餐吧，你也该饿了。”
季沅湘确实饿了，看着他的眸子恢复了清明，仍然心有余悸似的，迟疑站没敢跟上他的脚步。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好吗？”陈伟佳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季沅湘决定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还是相信他。
陈伟佳的车，开得很平稳，一如他的人。
奥地利的餐馆，是用鸽子来划分等级的。陈伟佳带着季沅湘走进一间四只鸽子的餐馆，环境很好，侍者也训练有素。
陈伟佳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试探。
季沅湘放松了心情，回了他一个微笑。很快，一个浅浅淡淡的笑纹，浮在他的脸上，这一场小小的不愉快，就算是过去了。
也许和荣熙岚一样，那一时的迷惑，不过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季沅湘决定不再旧事重提，只是装作兴致高昂的样子，询问奥地利的一些民俗。
陈伟佳的话不是很多，如果季沅湘不问，有时就会冷场。偶尔抬眉，看到陈伟佳怔怔凝视自己的样子，季沅湘的不安就越来越甚。
“其实，我当年离开，不是自己愿意的。”陈伟佳忽然说了一句。
季沅湘抬眼，他却只是淡淡地笑：“从小我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里，只好自己争气。好在拜到了名师，终于有了一技之长。后来有了机会来奥地利，我很想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土地，犹豫再三，还是听从了别人的安排。”
“你是孤儿？”季沅湘问。
“差不多是吧……”陈伟佳浅浅地笑，低头喝了一口红酒。那还是1872年份的，看来在奥地利，陈伟佳混得不错。
季沅湘低低地叹了一声：“我比你好，有一个哥哥。”
“你的哥哥，也不是同父的。”
“但我们是同一个母亲，也是血亲。”季沅湘温柔地笑着，“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当年怎么度过。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在身旁，感觉就是不一样。”
“是吗？”陈伟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季沅湘用力地点头。
总的来说，晚餐的气氛还是很好。他们信步走出去，就是一个广场。
“那里有很多人在拉琴什么的，有的水平还不错。”陈伟佳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要不要过去看看？这也算是维也纳的特色。”
季沅湘自然很感兴趣，想也不想，就拖了他的手往前走。陈伟佳目光复杂，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一片腻滑温润，竟希望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果然有两个流浪艺术在拉着小提琴，唱着一支歌谣。季沅湘听不懂德语，只是茫然地体会着曲调。
夜晚的风吹来，有点凉意。陈伟佳把西装脱下来，轻轻披到她的肩上。季沅湘感激地一笑，仍是侧耳倾听。
一曲接一曲地拉着，季沅湘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人，长得眉清目秀，似乎并没有留意面前站着的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曲调之中。
“拉得很好啊……”
“拉得不好的，怎么敢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在维也纳，在街上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也能跟你谈音乐。”
“可是，他似乎过得并不好。”季沅湘喃喃地说。
“维也纳是音乐之都，有多少人想到这里来深造？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功，有时候付出的汗水，与得到的成绩，并不能成正比。音乐和别的东西不同，仅有勤奋是不够的。”
季沅湘点头：“是啊，还得有天赋。”
“走吧，回家。”陈伟佳拉住了她的手，“夜有些凉了。”
听到那个“家”字，季沅湘觉得心里悸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始终没有陈亦辉的消息，心里不是不担心的。
有几条短信，分别是沈天翼、邝云和罗沁园的，还有一条是罗子牧的。季沅湘的唇忍不住微微上翘，陈伟佳控制住自己想侧头去看的冲动，只是笑了一笑，为她打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