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就突如其来地病倒。
其实,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几年里,我和沅湘都亲眼目睹了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以说,父亲为了母亲,甚至可以放弃我和沅湘。
我一直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当然,父亲也是一表人才,温和有礼。可是母亲的出身,显然是大富大贵。有时候,她指点沅湘的国画技法,依我看,至少不比沅湘的美术老师差。而且,母亲还能弹一手好钢琴,对穿着饮食十分讲究。
有时候,母亲看着父亲的眼神,含着抱歉,而父亲总是温和地一笑:“又在瞎想了,都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老是想把当年的事提出来怎么的?”
母亲于是莞尔一笑,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的恩爱,连左邻右舍,都没有不羡慕的。只是母亲一直病怏怏的,父亲总是交代我们,万不可惹母亲生气。
然而,母亲还是病了。
父亲的眉宇间,便俱是愁意。但对着母亲的时候,他却能讲风趣的笑话。有很多事,他都不许我们插手。甚至连沅湘,在医院里陪护的时候,也只能袖着两只手,看着父亲为母亲忙前忙后。
“爸爸,我来帮你嘛!”沅湘有时看不过眼,明明已经累到不行,父亲却仍然执意地日夜地陪护在母亲的身边。
“陪着你妈妈,是爸爸最大的幸福,知道吗?”父亲的话,带着伤感。沅湘立刻无话,只能坐在母亲的床畔,有时候故意偏过头,装作看不到母亲和父亲之间亲昵的举动。
但母亲的病毫无起色,稍好一点的时候,母亲执意要回家,不愿意再住院。
我知道母亲是不想再增加父亲的负担,多年来,我们一家四口,全靠父亲的一点遗产和菲薄的工资支撑,这一笔住院费用,是相当大的支出。
那天,我们接了母亲出院,沅湘高高兴兴地整理了东西,我也在一边帮着她收拾。
母亲的脸有些苍白,坐在病床上看我们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拌嘴。父亲交代了我们两句,就去办出院手续。
这时候,病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长得很富态,身后是一个助手模样的年轻人。看上去,就是那种非富即贵的人。我虽然大学还没有毕业,但暑期打过几份工,因此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中年人,绝对是天生适于发号施令的。
我们家平时来往的,除了左邻右舍,就是父亲的同事。这样气派的中年人,似乎应该是走错了病房。我站起来,正想礼貌地挡驾,却看到母亲的脸变得煞白。
沅湘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站起来挡在母亲的面前。她虽然问得很有礼貌,却很冷淡:“请问先生您找谁?”
我也站到了沅湘的身边,看起来,母亲和他,似乎是熟识的。
“采宁,你躲得我好苦!”他看向母亲的眼神,有些激动。
我看得出,沅湘是想回头去看母亲的神色,却极力地刻制了自己。这个中年人的语气,似乎他与母亲,曾经有过一段不算太疏离的交往。
他向前走了两步,沅湘一步不让。我犹豫了一下,向左边跨了一步,让他通过。
沅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不由地朝她苦笑。有些事情,该来的,终究会来。
母亲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地对着我们介绍:“这是沈氏集团的主席沈同珉,想来你们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果然是本城有名的世家子弟,沈氏集团的年销售收入,绝对能够挤身前十。
沅湘担忧地看着母亲,只是向沈同珉微一点头,草草地算作招呼,就握住了母亲的手。
“你明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沈同珉看着母亲的目光,我觉得一阵心跳。他们之间,绝对不那么简单。
显然,沅湘也会意到了,因而连身子都挺得笔直,一脸的戒备,在她略显稚气的脸上,格外地触目。
“我会让最好的医生来为你主治!”
我相信沈同珉有这样的实力,自然是为母亲高兴的。可是母亲却并不欣喜,只是偏了头淡淡地笑:“不用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跟你没了关系,是什么恩惠都不会接受的。”
沈同珉似乎熟知她的性格,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看了看我们,欲言又上。母亲凝神想了片刻,忽然转脸对着我们说:“你们先出去一下,好吗?”
沅湘担忧地看了一眼母亲,仰起脸,很认真地对沈同珉说:“沈先生,我母亲是病人,医生交待不能激动,希望沈先生的措词能够适当注意。”
如果她知道他是沈同珉,不知道会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我苦笑着摇头,牵过了她的手,走出了病房。
我正要拉着沅湘在旁边的休息间小坐,沅湘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我张口结舌:“你想偷听?”
沅湘耸了耸肩:“我只是关心妈妈,谁知道那个沈同珉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知道沈同珉?”
“我只知道他是沈氏的主席,富豪榜的前十,反正新闻报导里的那们一个人。但是我了解妈妈,我知道她并不愿意见到他。也许,妈妈只是不想让爸爸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