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遥望大海,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声,耳中只有哗哗哗的海浪声。
有几个游人手牵手在岸边赶海,还有人在捡拾起美丽的贝壳,欢声笑语,一片浪漫天地。
风从他身边穿过,撩起他的衬衣,衣角都往后飞去,翩翩起舞。
她坐那儿看着他,只是看着,心境平和,眼色柔和。
虽然余颜住院,但是李明远很少去看望她。
只是每天打个电话,给她的主治医生,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他不知道余颜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在他的心底或许也没盼着她醒来。
“起风了,回去吧……”李明远低头,将挂在衬衣领口间的墨镜戴上,向着停在沙滩边的车子走去,指柔提着鞋子,跟上。
她没有开车来,只得上他的车。
他发动引擎之前,瞥了她一眼,“把安全带系上……”
车子驶出海边,在柔软的沙滩上轧出一条长长的轮印,那是谁曾经来过的轨迹。
美丽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他的侧脸被一抹暖红吻着,显得格外的柔和。
他载她去吃饭。
地点选在一处幽静的院落。
下了车,指柔显然还在犹豫,他却说:“你可以不来,但人已到,何苦再装?”
她根本没装。
来吃饭,是他的意愿,他之前根本没征求她的意见,便擅自把车开到这儿。
穿过院落,有三三两两吃饭的人走去,走回,有人认识他们俩,不断的将目光拉过来。
即使戴着墨镜。
在黄昏时候戴黑超,光影变得好暗,也好梦幻。
院子后边别有一番天地,有一条长长的木栈,通向前面一片大大的湖,湖边泊着一艘华丽的大轮船,被一群小船围绕着,在水中,在风中轻轻荡漾。
岸边花盆挤挤挨挨,娇艳欲滴,花团锦簇。
四周,碧碧的湖水。
桨声灯影,笑语喧哗。水上餐厅,他们单独要了一只船,没要舱公。
小小的船只,逐波飘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桌上点着两支蜡烛,流泪的蜡烛燃烧时发出暖暖的光,几样小菜,摆在木桌中央。
他与她相对而坐。
流水轻轻,小船儿在自由飘荡。
这顿饭吃得极安静。
李明远原也是不爱说话之人,他缄默的时候,倒是有几分跟楚晋相似。
然则,他又跟楚晋有所不同。
楚晋的沉默,是那种怎么逗,也逗不起来的。比较坚持自我。
他呢。
也许不用任何人逗。她只稍微一个在他看来不适宜的动作,或是说出些什么惊人之语,他就会有笑意,眼眸渐渐柔和。
就像这会,指柔查看四周环境,灯火辉煌的岸越来越远,船已飘向湖心,不免担心地说:“船回不去,怎么办?”
“会回去的……”李明远执杯,小饮了一口米酒。酒味醇香,香得令人沉醉。
他给她斟满一小杯,眼里深深的落寞在酒水里荡开来,他轻声说:“陪我喝一杯吧。”
他自己心底清楚,他拿回了李氏,她就会离开李氏。
从此以后,两人陌路。
他再不可能为她端茶倒水、煮咖啡;再不可能叫她一声向总;再不可能与他一起走入公司会议室;再不可能与她一起探讨公司的事宜。
再不可能……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修长的指尖端着杯,青花瓷在烛光里一闪一闪的,他的眼底也闪着晶莹的光芒,朦朦胧胧一片水雾。
指柔低头,酒壶釉彩绘着一支梅,鲜艳小朵的梅花,仿佛折枝的新梅贴着白色瓷器。
“指柔……”李明远手腕一扬,杯酒入肚,手握空杯,朦胧地注视着她,“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任何的道歉都是多余,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别说那些……”她饮下那杯酒,总之他做得太绝!不是没有恨,只是再多的恨,都不及他幼小童年所遭遇的苦难。
她同情他,她可怜他,她理解他,可是再回去,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回去的理由。
船越飘越远,时光深了,湖面没有其他的船,只有他们的船,形单影只,衬着暗淡的灯火,环境幽冷。
也许是小喝了点酒,她头晕乎乎的,单手支着腮,脸颊飘浮起两朵红晕,娇羞可人,柔和的嗓音更是软绵绵的:“……你曾经说,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谁都能活下去……”
指尖沿着杯沿,轻轻划了一个圈,她嫣然一笑:“现在我相信。”
李明远手里把玩着酒杯,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看天色已晚,便拿起船中备用的小桨,小心翼翼将小船划回去。沿着来时的路,一点一点划回去。船飘走了,只要有桨,无论飘得多远,都能划回去。
可是爱情,却是不能。
走了就走了,再也回不去。
到了岸边。
李明远放下桨,回头一看,指柔睡着了,以手支额,烛光照着她微白的额,细长的睫毛,仿佛美丽的扇子轻轻垂下去。微微摇晃的小船,给他造成了晕眩的感觉。
“指柔……我们到了,我们回来了,跟我回去……”他连唤了几声,她仍然迷糊的睡着,那陈年老酒,醉人的很,她只尝了一点,就醉得不想睁眼。
李明远去抱她,温软馨香的身躯倒在他怀里,他稍微动一下,那小船晃荡的幅度变大,几次剧烈的摇晃之后,他终于放弃抱她走,就让她躺在怀里安睡。
他轻轻脱下外套,给她盖上,亲吻她的眉际,声音柔柔的,柔到能滴出水:“我说过……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你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唔……”轻软的一声梦呓,她眉心舒缓,唇角微有笑意。
满天星斗,撒满了苍穹。
一闪一闪的星光,开在他们头顶,坐在水面望着星空,感觉那样的距离好近好近,仿佛那些美丽的星星触手可及。
他说:“指柔,那时遇见你,我没想到会爱上你……爱你的时候,我没想到会伤害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不娶你,我娶小情……可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娶了你也是伤害,不娶你也是伤害……也许我和你的相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错得百分之百的离谱。”
其实从知道她是向小姐后,他就一直带着玩的心态,可是玩着玩着,自己深陷进去了。
就只想给她所有的美好,把世界上所有的浪漫都拿给她,只恨还不够!
她二十岁生日,他不仅为她举办了一场巨大的生日party,还买通了全城所有的电视点歌频道,广场与大厦的LED,重复播放着生日快乐祝福的歌声,现场直播华丽的生日舞会。烟花开满了城市的天空,炫目璀璨,就好像点亮了全世界。
几乎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向小姐过生日。
姑姑知道后,不住地摇头叹息。
夜越来越深,星子的光越来越亮。
指柔在半夜里醒过来,眼皮沉重的抬了抬,触目是星空,一大片闪闪发光的星空。
这是什么地方?
她家的屋顶,难道被人拆了吗?
朦胧的视线触及到李明远那张脸,心里微微一惊,他怎么和她在一起?
他睫毛低垂,眉心没有纠结的痕迹,抱着她睡得很安宁。这样的夜晚,两人居然露宿水面?
她轻轻动了一下,很快惊醒了他,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她,“冷吗?”
“不,不冷。还是回去睡吧……”指柔挣扎着要起身。
他却说:“让我再抱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于是,她又安静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他用目光锁住她的脸庞,她闭上眸,不想去看他。
后来,两人上了岸。
她不胜酒力,那小杯花雕酒把她醉得双脚绵软无力,眼花缭乱。
他扶着她行走,两人踉跄着。
她身一倾,他跟着倾。
有好几次,就要把他带进水里。
却又被他扶稳,揽着往前,两人不知是挣扎,还是亲密的搂抱,踩得脚下的木板乒乒乓乓的响。
结了账。
离了湖水,离了院落。
步子平稳了些。
她披着他的外套,他只穿着白衬衣,领带飘扬在风中,有一股味道时不时的撩拨着她鼻端。
忽然觉得极痒,指柔顿住,头一偏,“啊——啊啾——”
李明远低着头关心地看过来,一手很自然地揽过她,“感冒了吧?”
她揉了揉鼻子,浓浓的鼻音嗡嗡地:“感冒很正常……”
她被他揽着,头贴着他肩膀,厚实而温暖。
因为都住同一栋公寓,所以两人一起回家。
李明远将她送到门口,温柔地道声:“晚安。”
指柔也说:“晚安。”
她恍恍惚惚地回屋去睡,睡得极安稳,又极动荡。做了许多的梦,却一个梦都记不起来。黎明时分,她在唰牙,忽然他打来电话:“我在你家门口……”
“在我家门干什么?不上班吗?”
指柔用耳朵夹着手机,拿着牙刷,开门一看,李明远端着一个沙煲,中药的味道一阵一阵呛鼻的飘出来。
“感冒药,赶紧喝了……”
“我还没有吃早餐。”
“边喝药,边吃早餐,快点来……”他端进来,放在餐桌垫子上,轻轻揭开盖,吹了吹那缕白色的热气。
他盛了一小碗,指柔洗过脸,到桌边看到那药罐子里还有猪蹄,全是蹄尖儿!
“猪蹄?好腻!”她不想吃。
“汤药和早餐都在这里,不吃不许上班!”李明远找来汤匙给她拿着,“这几天是你生理期,吃点猪蹄补补。”他居然还记得,她的生理期?
“那怎么不给我吃燕窝?”指柔脸颊隐隐发烫。
“生理期正常,吃燕窝多余。它对经期时间长,血崩起辅助调理。经期正常少吃为宜,让经血排干净不更好……”李明远在说这些的时候,整得跟个专家似的,也不脸红。
指柔脸微红。
最后,老实的趴在桌上吃。
李明远看着她吃,被他看久了,她更不好意思,把碗推了推:“那个,你也吃吧……”
“我又没感冒。”他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吃早餐没?要不然,你去煮点面吃吧。”
他却说:“我在外边一早吃过了……”
不知他有吃,还是没有吃。
这一大清早,他就起来给她煲蹄尖药膳,其实也不容易吧。昨晚两人都睡得晚,他却这么精神?
出门后,指柔先去林氏报道。
她开着车去,在广场上与林如墨相遇。
他隔窗,朝她笑了笑,热络地问候一声:“早!”
指柔也含笑点头,声音娇脆好听:“林先生,早啊!”
两人把车泊好,为了避免电梯相见那份不必要的尴尬,她先进去。
林如墨下车,手里提了一大袋补品盒,惹来一路不解的目光,最后放在她办公桌上,“这些都是托人从香港带回的燕窝,也许会对你生理期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