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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没有你(三)
    一想到她待他这样好,好到让人梦幻,不真实,好到让他以为,她还是属于他的。



    李明远心里就荡起一动激动与感动,脸上浮现一抹温存与甜蜜的色彩,使连日来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都染上了红。



    那是代表喜悦吗?



    连护士都被感染了,她微微弯下腰来,对他笑笑:“李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她给他换纱布,一圈一圈解开来,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虽然动作很轻柔、很小心、却少了指柔给他换纱布那份细致、那份温柔。



    “她上哪去了?”他忍不住急切地问。



    “哦,李先生是在担心向小姐吗?”



    “是的!我想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护士想起来说:“向小姐她,很早就出去了,也没给我们交待,要去什么地方。只说到时候,让我们进来叫醒你吃早餐。这不,刚进来准备叫醒你,给你换药,然后再给你带份早饭来,你就醒了。”



    是的,指柔很早就走了。她不能在他床前呆得太久,就算还有什么感情,也不过是同情。



    不能,让这份同情,转化成感情。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很久很久,然后去看楚晋,可是去到了他服刑的监狱,她又一声不吭地转回来了。



    不能见他,不能见,不能见。



    因为他也许并不喜欢她来见他。他是那样骄傲的男人,不喜欢她深爱的女人,看到他那副落寞样子。



    在半路上,就接到一个电话,很陌生,声音却是极其熟悉:“姐!爸爸要见你!”



    是指情?



    妹妹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回来干什么?



    不去念她那见鬼的工商业管理了?



    徐凤珍已经疯了,正被押在警局内,因为事关三十年前的疯子杀人命案,一切要等到李明远复元了,再行定夺。



    向宅里,阴森森一片。



    向居正的卧房,指情正坐在一张椅上,喂爸爸吃饭,他有一口,没一口,心事重重,半躺着的身子,盖着薄薄的被子。两目浑浊,直到看到门口耸立一条人影,才有了点点亮光。



    “指柔。”向居正叫她过来,妹妹转头,见姐姐走进,冷哼一声,把碗一放起身就走了。



    指柔在妹妹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



    “爸!”她惭愧的叫。



    她怎么办?是她把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妈妈逼疯了!



    如果是向氏拿到金矿;如果她不那么在乎向氏的家产;如果她不那么在乎在向氏还有没有股份;如果她不那么急于求知是否亲生;如果一开始她就不帮李明远,而帮向氏;如果她没有把在书房看到的钻石图纸告诉李明远,那么李明远是不是就不会上门来搜?那么妈妈是不是就不会疯?



    可是,可是,就算她不告诉李明远,爸爸书房藏着三十年前的风云,李明远终会有一天,上门来翻找的。



    向居正半躺着,凝望着这个捡来的女儿,眼光亲切,慈祥的说:“指柔。”



    “爸!”指柔又愧疚的叫,眼里已充满了泪水。



    向居正点点头,笑得更亲切,脸庞有了光华,显得精神,一点也不像久病的人。说话也是好柔和,好柔和:“指柔,爸爸想告诉你……妈妈是真的爱你。“



    他的手从床侧移过去,轻握她的小手,爸爸的手好温暖,爸爸的话也好温暖:“从小到大都爱,爱得很深很深。………她对小情不好,那是因为,不管她怎么样对小情不好,小情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亲生父母的。而你没有,你没有父母,我们就做你的父母,我们就是你的父母。我们把你捡回来,你瘦瘦小小的,她都怕养不活你……她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爸……”泪水流下来,脸颊一片湿热。



    依稀仿佛,耳边传来徐凤珍声音:“……二十三年前,你才这么点大………”



    “不哭,孩子。”向居正苍老干哑的说,“明远上门提亲那天,她选择把你嫁给明远,那是因为,她看出来,明远真正爱的是你,而不是妹妹。她找人跟踪明远,一开始,也和楚风那孩子一样,对他不放心。想看一看,想查一查,想验一验,他有没有忠于婚姻,有没有忠于爱情……可是明远却认为,她是以拍下照片,威胁他退出股分,他错了!”



    指柔擦了一把泪水,惊奇地望着爸爸。



    向居正闭上眼,长叹气,缓缓的道:“你.妈妈和我都老了,纵然能长命百岁,又有多少能力,多少时间去管理公司?她不过是想再抱几年,那些她曾经抱在怀里的东西。股份,金钱,权力……那些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对你.妈妈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她一生之中,最得意的两件事,其一是在李氏占股,成为副董事。其二就是把向氏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商场上,那是她的舞台,展示她才能的天地。所以,她内心深处的某些孤独某些缺陷会在那里得到充分的满足!所以,她的索取越来越强烈,欲望越来越巨大。”



    “这不怪你母亲!”向居正面有愧色,闭着的眼,颤抖的唇,这时候声音显得特别苍老:“她跟我这么多年,她自己也清楚,我不会对她有任何感情……明远姑姑被毁容之后,得知是你母亲指使的,我们吵了一架。而你母亲也哭了,其实是,是,那些人……临时兴起,把钢棚砍断了。她说,她事先计划中并没有叫人砍什么钢棚,她只是绑架明远,吓吓姑姑。那段时间,她仇恨心,妒嫉心太重,总是疑心,我回来晚一点,就怀疑,就盘问,我在外和姑姑幽会什么的,说话很难听。”



    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布满皱纹的脸,写满了沧桑。



    “她嫁给我,当时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她带了很多的黄金,全是清一色的金砖,拯救了公司……对她,我觉得愧疚,结婚后很多事情是顺从她的……她说要管公司,我就给他管。……偷窃风云那件事,我对不起明远爸爸,当年我都是被你母亲怂恿的,我不爱她,可是我纵容她,她要干什么,我就让她干什么。想不到过度纵容一个人,会害了她一生,也害了无辜的人………”



    “两条,两条人命!”向居正剧烈地咳嗽着,指柔忙给他端来茶水,漱口。给他擦去从嘴角滑下的水渍,爸爸脸色苍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真想不到,会死得那样惨,一刀砍下去……夫妻死在刀下,一个被杀,一个自杀。咳咳……”



    他连咳,喉咙里像梗了一块石头,声音沉重,一字一字挤出来似的:“她说,她只是想吓唬人,那个人是疯子,是从军队退役后才疯的,手劲很大,一刀就切掉人的脑袋。我没有见过现场,想着也是可怕的。我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找出这么个人来,干出这么件事来的。我只觉愤怒,我差点休掉她!可是她哭着说,当时没想过会发生这种砍脑袋的事,只想让那个疯子吓吓人而已。这一吓,竟然吓死了人。”



    指柔不敢想,那是不是母亲的真话。



    但也许,是真的吧。毕竟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杀人放火的事情确是做不出来的。



    那个疯子,也许真是妈妈叫他吓唬明远爸爸而已,谁知,酿成了大祸。



    就算当时没有被查出来,她也是害怕的吧。



    也怕着某一天被查出来。也曾惶惶不可终日吧。又或者,由此滋生了另一种性格,也许妈妈时时不安地想,反正我是杀过人的,反正被查出来,我也是要坐牢的,我还在乎什么呢。去争,去抢,去夺吧,于是对姑姑恐吓,威胁,绑架李明远……诸多的错事,接二连三的发生。



    因为她不喜欢姑姑,所以连姑姑的亲人都要去憎恨。



    向居正咳着嗽说:“风云那件事过后,我其实很想给明远爸爸道歉……可是他爸爸已经不原谅我了,唉,我听了你妈妈的话,却和合作伙伴闹得这么僵,这么僵。最后,还买下了李氏一半的股份,坐在了李氏董事长………彻底和李家,和姑姑闹僵了,明远爸爸一走,把我们两家的仇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们不死,就是他们死!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你爸爸我啊,这辈子罪孽深重!对不起李家每一个人哪!”



    他叹气,闭眼。说完这些话,很疲惫。



    想休息,然后挣扎着,又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心病积累,我就慢慢的生病了……你不要怪你妈妈,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我病之后,公司都由她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女人管理公司很心苦,如果没有她在外撑着,向家迟早会败下来。别人看着我们风光,背底下,我们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所以,你妈妈需要那座金矿,使公司资产得到改观……”



    指柔又帮他端过茶水来,给他润喉。



    咳嗽越来越急,他话语几次被咳声打断,拼拼凑凑,还是说了这么多:



    “你和她的约定,什么转出明远入股的钱,什么担任李氏向氏总裁,爸爸其实都知道,都知道。不管你在帮谁,爸爸都认为是正确的……我担心的是,你们母女关系会闹僵,后来还是,还是闹僵了。”



    向居正频频咳嗽,咳得叫指柔心慌。



    想安慰他少说话,可是爸爸止也止不住,就像他的咳嗽一样,仍在吐出来:



    “指柔,这并不是你的错,换了谁,都会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事情……妈妈没有给你嫁妆,妈妈还吞并了你的股份,而爸爸,选择的继承人是你妹妹……你会伤心,你会觉得不公平。是的,换了谁都会这样想。所以,孩子,你没有做错,即使你母亲疯了,错不在你,错在于爸爸。爸爸不应该,娶了你妈妈,还在外和姑姑藕断私连,爸爸对不起姑姑,对不起你母亲。”



    他想坐起来,这样半躺着,着实难受。



    指柔扶他坐起,他头贴在床栏杆上,眼光望着什么地方,渐渐有了色彩,脸孔也被破窗的夕阳涂上了一层光华。他的声音更柔和,一字一字都像是水淌过青石板,流动着已逝的青春气息。



    “我心里只有你姑姑……可惜我们今生无缘。所以,对于姑姑想拿回李氏,对于姑姑让明远上门提亲,我本来可以不答应,不把我两个女儿嫁出去一个,但我仍然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和小情都是我女儿,不管谁嫁给明远,我都希望她幸福,虽然我的希望会落空……对于你.妈妈,爸爸欠了她的一生,她只有在事业上努力,拿回来一些东西,填补空落缺失的内心,她也不容易……指柔,不要记恨她。”



    “爸,请不要说了。”指柔终于打断爸爸的话,“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妈妈这么绝裂,我没想到我会把妈妈逼疯。我心里难受,真的难受。她是我妈妈,我爱她还来不及,我又怎么会和妈妈闹,我只是,只是……”只是,还是觉得不服气,不甘心,又或是,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不想被蒙在鼓里,当猴耍。



    “孩子,你为那五亿困惑,你想要弄清,有没有给你?”向居正重重的叹气,“指柔,我告诉你,为什么你母亲跟你说五亿,跟明远却说三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