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包厢不大,但是装修豪华,家具都是顶顶有名的芬迪,室内摆满了名贵的植物。
包厢门是圆拱型的,像一只圆圆的月亮。
文文他们一家人坐在沙发区谈天说地,见到楚晋那一刹那,惊喜的叫道:“楚大哥来了?”她下意识的探向楚晋肩膀后方,指柔抿唇微笑,文文也笑道:“向小姐,快快有请。”
“妈咪,我来给您介绍。这位是楚先生,和向小姐。”文文扶过她母亲,银行长的夫人,“这是我妈咪。”她右手向上一比,将正站起来的银行长,一并介绍,“这是我爹地!叫他文先生,文太太就好。”
双方行过握手礼。
文太太脸圆圆的,穿戴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之相。那位银行长一身银灰色西装,面孔干净,嘴唇和眼角有四散的皱纹,睿智的目光,打量着楚晋的时候,他脸上流露出几分赞许。
指柔见他把楚晋带到另一面沙发区,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头凑得很近,很近。
这边,文文快乐的说:“向小姐,我妈咪说,好早就想认识你,一直想要跟你见个面。所以我今晚就让楚大哥带你过来了,会不会让你觉得有些唐突?”
指柔微笑的看着她,“不会。我也一早听说过聪明的文小姐。今晚可真有缘。”
“呵呵,是是,是有缘。我们家文文不懂事,老是麻烦楚先生,让他陪着玩这个,玩那个。这孩子成天就知道玩。”文太太宠爱的摸摸文文的头,母亲的手掌从她耳朵边滑过。文文笑容明媚,与母亲对视。
指柔有点羡慕这对母女,也羡慕这个美满的家庭。
“向小姐,你看我妈咪,全身上下佩戴的首饰,无一不是您的作品。”文文望望太太,又望望指柔,扬起青春的笑容,“她只钟意你的作品。别的都看不上。”
指柔面向着文太太,点头笑:“承蒙关照,多谢文太太。”她其实在与对方握手,就眼尖的观察到了。她的两只耳花,都是蓝宝石,正是风云第三系列,“水”切割得完美的蓝钻,低调柔和,在她耳上隐隐发光。
文太太端起茶,优雅的抿着茶水,“哪里哪里,是向小姐完美的设计打动我。因为喜欢,所以喜欢。向小姐的设计很完美,相信今后还会有更惊艳的旷世之作。”
指柔脸上微烫,心中十分感动。
也许很多人夸奖过她的作品,但是没有一人像文太太这样诚挚,“因为喜欢,所以喜欢。”
人对事物是这样的,那么,人对人呢?人对人,是否也一样?
因为喜欢,所以喜欢。
文文看起来兴奋极了,一会儿和妈咪聊几句,一会儿又跑去那边偷听。
楚晋在和银行长下象棋。
他专注的侧脸,吸引了文文的目光。
“哇!楚大哥,你的棋下得好好哦!爹地,你又被吃子了!”文文笑容灿烂。
她把手搭在楚晋背上,指柔借着余光,也能清晰的看到,楚晋缓缓抬起手臂,将她的手从背上拿下,自然的与她手指交握,让她坐在身边。
指柔听到心里“叮”的一下,很清冷,很尖锐的一声。
也许,楚晋是不经意握她的手,可是文文的表情,羞涩而怯意,凭着指柔心思敏感,无论如何不能不介意。
她长吁口气。
但愿,真是自己小心眼。
见她端着茶杯,却一直往那儿瞧去。
文太太是个善于捕捉细节的人,于是叫:“文文过来。”
文文不情愿的跳过来,撒娇说:“妈咪,我就让我看看他们怎样下棋嘛。我一直想学呢。”
“你这孩子,那个什么观棋不语,知道么?”文太太怜爱的嗔道,“别过去,你陪向小姐说会话,我还要回去有点事。”
“好嘛。妈咪你慢走。”文文听话的点点头,眼光还是很失望朝楚晋望了一眼。
指柔站起身来,一听说文太太要走。
文先生连忙和楚晋结束了棋战。
他用双手,笑呵呵的捧住楚晋的一只手,“改日,我们一定要好好下它几局。”
楚晋说了几句奉承的话,无外乎是文老您的棋艺相当的高超精湛,我楚某人自愧不如。
然后他招呼文文过去,又对指柔说:“向小姐,你公司再出新品,一定要先通知我太太,她最近老在念叨着你的作品。”
指柔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一迭连声的说好好好。
然后文文送他们出了包厢,在酒店说再见。
指柔这才长吁口气,看了看楚晋,他满脸红光,仍在朝后张望。
“楚晋!”指柔大拍他的肩膀,“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嗯?”他这才回过神来,猛然看到繁华的大街,他忽然笑,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感谢有你!感谢有你!”他一边感谢,一边亲吻,语无伦次。
指柔莫明其妙,瞪视着他,“你是傻了吧?小姑娘那青春洋溢的笑脸,让鬼迷心窍,傻了吧?”
楚晋深沉的目光望着她,恳切而温柔:“如果没有你,这件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什么?”指柔疑惑的问。
他那样静静的望着她,使她心怀震颤。楚晋诚挚无比的说:“文太太喜欢你的作品,几句话就解开了我们每个人都以为很难的一道题。”
“你是说,你的贷款有着落了?”指柔眨眨眼,明白了,楚晋点点头,一脸轻松,她也有全身放松的舒畅感。
他双手执起她的手,温柔低沉的说:“所以,我要感谢有你。指柔,你才是我最巨大的一笔财富!”
楚晋看她良久不说话,担忧的问:“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指柔夸张的闻闻楚晋的脸庞,又夸张的闻着空气,“我好像闻到了高兴的味道。”
“不是好像,是根本!”楚晋捧起她的脸庞,认真的,深情的,温柔的说:“高兴就是高兴,不是好像!又胡乱造句?”
“不是胡乱。是根本!”指柔顺着他的话接过来,也认真的,深情的,温柔的说:“造句就是造句,不是胡乱!”
楚晋偏过脸去,指柔也偏过脸去。
他头一摆,她也将头一摆,两人来回摆动几个头部姿式后,互相深情凝视,忽然掌心向上,吻合心跳,跳起了探戈。
前进,横行移动;后退,横向向前斜移。拧身转头、左顾右盼。他揽着她,热情似火的带动着她,舞步熟练自如,舞姿十分沉稳有力。
两人走走走,跳跳跳,转转转,由于心灵相通,娴熟的配合,跳出探戈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在华光四射的街头,他与她互相缠绕的肢体,充分展示出人体曲线之美。
最后她以一个优美高雅的旋身,作出一个完美的前空翻动作,仰面朝天,与他俯身相拥,他的右手揽着她纤腰,双膝微屈,左手张开斜指远方——
都说探戈是情人之间的蜜语。
两个舞者,在街头上大跳探戈舞。
太疯狂了!
掌声响起,还有人口哨吹起!
楚晋抱着她,深情凝视着,在大街上边走边喘着气说:“还记得那年,你拉着我,还有林如墨跳伦巴舞?”
“唔,记得……”
“是了,就是在那一晚,我突然发现,你比我想像中更美丽。我被你吸引住了,我被你迷住了,我深深的陷进去了。如果爱,是一场华丽的舞蹈。那么,我要和你一起漫舞每一天。”
楚晋热情洋溢的笑,怀抱着她走过一片大街。
指柔躺在他手臂上微笑:“是!我也要和楚晋漫舞每一天!”她纤指指着蓝天,“楚晋,我要和你跳舞,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愿意!”楚晋抱着她打个旋,“楚晋愿意,楚晋愿意!”
那遥远的高空仿佛回荡起他快乐的欢呼声,整个世界都被“我愿意”萦绕包围。
李明远等到快半夜。
指柔这才回来,带着薄醉,颊上飞红。因为街头跳舞过后,两人又去酒吧饮了一杯。
她进门。
李明远已经坐了起来。
背后被一只大大软软的枕头垫着,床桌打开,电脑打开,他接着处理公司的事务。
她进了门,他头也没抬,仿佛没有看到她进来。
然后,在她靠近病床前,李明远缓缓抬起了头,静静的打量着她。
指柔嘿嘿两声,笑得无比的神彩飞扬,“我……喝酒去了。”她手指一伸,指了指天花板,“那个,不好意思,本来想跟你说一声再走的。可是……我见你睡着了。就不好再,再摇醒你了。”
“嘿嘿……”她笑得合不拢嘴。
体内有微微的酒精挥发,脸红得更甚,又像偷吃的孩子,眼神微怯,那模样简直让人醉心。
静静地注视她许久,李明远仍然只是淡淡的笑。
埋头处理事务。
“你这么晚,还要忙?”指柔凑过头看。
只见他活动指尖,屏幕出现一个空白文档,方块字整齐迅速的跳动:“指柔,你今晚好美丽。”
指柔嘿嘿笑:“那是,我一向美丽。”
李明远继续打字:“指柔,我喜欢看到你变得更美丽,所以,以后你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看到这句话,指柔笑容陡地从嘴角敛去,严肃态度,轻声的说:“明远,我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真的。”
她握起他的手,李明远躲了一下,抽开他的手,指柔靠近,再度握住他的手,他身体明显的震动了一下,转开脸去。不看她,不敢看她。
“明远……你看着我。”指柔将他的脸转过来,与他对视,她真诚的说:“试着和我说话好不好?你不要这样长期沉默下去,这样以后怎么办?你还是能够说话的,真的,我问过医生。而且,你也试着说过话是不是?我喜欢听到你的声音,还像以前那样,清新悦耳的声音。”
李明远木木的凝视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明远。不要这样。”指柔头一低,轻轻伏在肩上。
李明远垂下了眼帘,仍然不敢看她。
只听指柔轻轻的说:“明远!等你病好之后,我们去台湾看槭叶好不好?……如果时间对上了,还能在山上,赶上一场雪景。漂亮的雪,漂亮的人……”
说话声渐渐低下去。
然后,室内静静的。
她的声音一停止,全世界好像都消失了声音。
也许在他的世界里,存在的,只有她的声音。
她靠着他肩膀入睡,安静的面容。
李明远伸手轻轻揽住她腰部,细细的柔软的小腰肢,在他手心里。那年结婚,他抱她进洞房,伏在她耳边说:“我靓靓的老婆仔,你好可爱……”
她羞涩得,将一整个头脸埋入他怀里。
想到洞房。
她搂着他脖子,轻轻喘息,在他身下香汗淋漓,她娇声轻吟,一任他抚弄,一任他采撷,一任他不断的冲刺,冲刺,冲刺。
他爱死了她兴奋极致的尖叫:“明远啊明远……”
想到这儿,李明远喉咙肌肉紧张,有股狂热的浪潮在胸口上蹿下跳,不安分的手轻轻滑向她胸前,那丰盈的一团,似乎散发出温馨的香味。他壮了壮胆,用力捏了捏,他听到她伏在肩轻轻的唔了一声。然后她的头一滑,软了下来,从肩上掉在他胸膛,她似惊呼,又似梦呓:“楚晋,不要闹了……”
她双手无意识的抓住他肩膀,身躯缩成一团,躺了在他身上入睡。
李明远头微仰,抽出自己的那只手来,鼻端总觉酸酸的,酸的让他以为,他在流泪。
其实他已经流泪。
泪如水轻轻流出眼角,在白色的脸颊上划下一两条长长的印痕。
她以为,他会放弃治疗?
她以为,他会意志消沉?
不,在得知脑有萎缩的症状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让自己赶快好起来。
他已经尽量在改,尽量不抽烟,不喝酒,尽量饮食正常,坚持运动。
他不想死!
她还活着。他怎么能够死?
死了之后,就永远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听不到她的声音。
活在这世上,偶尔还能遇见,偶尔还有业务往来,偶尔还能谈话。偶尔,那么珍贵的偶尔。
所以,这么珍贵的她,还在人间,他又怎么舍得离开人间?
想到那年跳伞。
在空中飞翔的时候,他把她抱的紧紧的。
而两人在地面的时候,他却没能把她抱紧。
下一辈子,他一定要把她抱紧,抱紧,再抱紧。
他没有移动她的身体,任她趴着睡,因为怕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扰了她清梦。
继续工作。
指尖移动。
余颜在线上。
他知道她回国很久了,但是她一直没来看他。
这么晚了,她还在线上?
他刚想着,忽然余颜似乎知道他也在,发了几个字过来:“如果有第二个指柔,你最爱哪一个?”
李明远微微一怔。然后告诉她:“最爱的那一个,一定是第一个。”
“是!你也是我的第一个!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试着爱另一个?”
“对不起,余颜……”打完这句话,李明远看到对方良久没有动静。
他不知道,这句话,她等了很多年!
余颜在那边泪流满面。
用手不停的擦嘴,擦泪。她几乎失声大哭。她对着屏幕,一边打字,一边哽咽的说:“你知道,这句话,我等了多少年?你知道,当我失去那个孩子的时候,我有多么恨你?可是无论多么恨,多么恨!最终,我却恨不起来!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太爱你!心痛得滴血,却连恨都不坚定!挫骨扬灰,却还是这么爱你!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李明远迅速下线,啪的关上电脑。
在某些方面,他冷血果断,但在某些方面,他却优柔寡断。
矛盾!
他轻轻捶了一下桌面,手握成拳,攥得骨头突出,青筋暴出。
他轻轻把指柔放好,盖上被单,自己一个人轻轻下了床。
“李先生,李先生。”护士站有人迎上来,“时间不早了,你需要休息。”
“我………”他声音嘶哑,颤巍巍的手指从口袋里拿出便笺,写了几个字,撕下一张递给护士。
护士拿过一看:“外出十分钟,呼吸新鲜空气。”
夜深了,但他坚持要出去,护士只得放行。
想着,他不会走多远的,也许睡不着,散散步就回来了。
直到次日,才知道麻烦大了!
他一夜没有回来!
整整一夜!医院里都找不到李明远人影!对于他这个熊猫级的病人,院方各个科室都在找,出动了保安,还有院长。
“是什么情况?详细点说!”指柔凌明时分,一翻身,习惯的伸臂,猛扑了空,睁眼一看,就见床上空荡荡的。她脸色发白,担心的按了护士铃,叫出所有负责这一床的护士,严肃的挨个查问。
连院长都低头站在一边。
那个接收到便笺的护士说:“李先生说,出去十分钟就会回来……”
“他说十分钟,你们也相信?”指柔看过便笺,揉成一团,指了指自己脑袋,“他是病人,他这儿快要萎缩了,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难道你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们也病了吗?”
她话锋锐利,只在处理事情的时候,那总裁的威严和气势才能发挥出来。由于愤怒,她完全把这群人当成自己手下!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办法,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找出来!”她站在所有护士的前面,冷酷的命令:“赶快去找!”
所有人分头行事。
指柔连忙给林如墨打了个电话。
“什么?你说什么?李明远跑了?”林如墨望了一眼快天亮的窗外,无比惊奇,无比意外的,“不会吧!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李同学怎么会跑了?”
“我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如果你知道他的行踪,请马上告诉我!我一定重金酬谢。”
听到指柔打着官腔式的语言,林如墨极不舒服的哼一声,“指柔!如果真的找到他,那么重金就不必了,你只需要陪我喝一杯就可以了!”
然后不等指柔回应。
林如墨先挂了来电。
他甩甩头,手指扒开一下遮着眼睛的头发,打了电话给他秘书:“小足!起床!起床!你老板找你有事,赶紧的,给我起床去找李明远!有重金酬谢!”
“什,什么?”那边的小足红着眼睛,头发撕得凌乱,一时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