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墨将此事告诉指柔,已是一周后。
指柔愕然。
有半晌回不过神。楚楚围着她膝盖乱转,在楚晋的努力下,她们母女相认,并且非常亲密的相处。
“楚楚。我们去看叔叔,好不好?”她蹲下去,摸着女儿的头发问。
楚楚可爱的扬起笑容,“是那个李叔叔吗?”
“是,正是那个李叔叔。”她觉得心酸,有些东西硬硬的烙着她喉咙,非常难受。
楚晋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早几个月前,他们一家人搬来了这儿居住,荷兰式的别墅,屋顶上有风车。
“呆笛,妈咪说,要带我去看李叔叔。”楚楚欢快的跑去,趴在楚晋膝盖上。
楚晋唔了一声,满脸慈祥的笑容,将财经报纸一折,放在茶几上,伸手将小公主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他吻她可爱的鼻尖,楚楚礼尚往来的回吻他脸颊。
楚晋看着指柔,她神色焦急,他关心的,柔和的问:“怎么了?”
指柔在旁边坐下,不安的抚平裙子上一个褶皱,“他病了,送进医院好多天了……刚刚林如墨打来的电话。”
“我们去医院。”楚晋抱起小公主,放下地,他进房间换衣服。
指柔将门掩上,轻轻的说:“楚晋,要带楚楚去吗?”
“嗯……”楚晋一只胳膊伸进衬衣袖筒,指柔走来,帮他卷起袖子。
“楚晋……”她欲言又止。
楚晋抬头,看到她忧愁的眼睛,他心里一阵心疼,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情注视着她,“我喜欢看你笑,指柔。我们一起去看他。如果你选择留在他身边,我同意。”
“不,楚晋!”指柔摇头,“我不同意。我不会留在他身边,不管他病得多么严重,我都不会选择留在他身边。”
楚晋眉头深锁,小声说:“那收拾一下,我们带楚楚去。”
楚楚听说要去看李叔叔,欢乐无比,她抱着楚晋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呆笛,李叔叔好可爱,他唱歌好好听。”
楚晋笑,回头看一眼指柔,她有点神不守舍,然后一家人上了车,她抱着楚楚坐在后排,朝医院奔驰。
林如墨说,他病症发作在新年的一天。
新的一年伊始,阖家团圆,孤零零的李明远却忘了自己是谁。
他最怕过节,没有人知道他最怕过节,节日的热闹气氛让他感觉心里荒凉。
苍白的医院。
指柔带着孩子前往他的病房。
林如墨也在那儿,看到她来,自动往后让了让。
他坐在床头,靠着枕头,从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看到她的人影出现,他会惊喜,会激动,会高兴!如今,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表情。他脸色苍白,嘴唇苍白,目光空洞,仿佛苍老了十年!
才多久没见?
他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抱着孩子走近,热切的喊一声:“李明远,我是指柔!”
李明远抬起了头,痴呆的眼神,迷茫而无助,眼底根本没有焦距。
他忘了自己,忘了指柔,忘了这个世界。
“我是指柔!我是指柔!我是向、指、柔!向——指——柔——”她含泪叫喊,伏在他的耳边,他听到了,却依旧迷茫无助。
指柔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困惑,苦恼的纠紧眉头,她一笔一画,写到最后,她视线朦胧,心酸的缀泣着:“向、指、柔!你记住了吗?”
她还拿来了便签,与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名字。
看着字,看着她,他忽然笑了,他缓慢的,艰难的嚅动嘴唇:“指,柔,谢谢……你来看我……谢……谢……”
指柔含着眼泪回笑。
楚楚望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妈咪,你哭了?”
“没哭,没哭。”指柔蹲着,抱紧了孩子,将脸贴在她肩膀,呵呵的笑,“没哭,妈咪没哭。”
楚晋最后一个从门口走来,他看见李明远那副凄凉的光景,心里倍感怆恻。
他站在他面前,李明远看着他,迟滞的眼光,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楚晋把手伸出去,自行与他相握:“李先生,保重!”
李明远痴痴呆呆的望着他的手。
“李叔叔,我是楚楚。”楚楚也把手搭上去。
他依然没甚反应。
他是好不了了。
指柔叹口气,将楚楚拉开去,楚晋抱起她出去了。
这儿只有林如墨和指柔,陪着那一个病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李明远。
没多久,他觉得累了,蜷着身子,靠在枕头上静静的一动不动,大约是睡了。
指柔给他盖上被子,林如墨单手放在裤袋,同情的望着床中那具睡尸,怜悯的说:“李同学,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瞧!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啊!你若是死了,连美女都看不到了,多么可惜啊!”
李明远闭上眼睛,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片空白。
他没有失忆,只是忆不起昔日的人与事,忆不起眼前的景与物,忆不起!钝重的脑袋。思绪慢而迟顿,浮浮沉沉,却捕捉不到一个。
时光从他身上流过。
指柔陪了他一夜,这是最后一夜。以后不会再来陪他,她有她的生活,他也有他的生活,虽然他这样生活是令人心痛的,可是,那是他的命。他得认命!老天注定,逃脱不了的命!
不过幸好楚楚还不知道,他才是她爸爸,否则孩子哭闹伤心的时候,她怎么办?
望着李明远,她忽然就想到。
是不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李明远就预料到,他的身体会有好不了的那一天?所以,威胁楚晋帮忙弄钱的时候,顺势把女儿送出?
是因为,他早知,将会有这一天?躺在病床上渡过余生?
是因为,他早知,他不配做楚楚的爸爸?
“李明远……”指柔轻轻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好起来,慢慢的好起来。看着楚楚长大,不!看着慕名长大!她虽然是楚楚,但在我心目中,我仍然叫她慕名。你一定也放心不下她是吧?你说过,我幸福你就会幸福,甚至会快乐的。那么,现在呢,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你就是这样幸福的吗,你就是这样快乐的吗?如果是这样,我又何来的幸福呢?”
“你要是走了,李氏怎么办?你想想那么大的一个公司,你就是交给我,我也没有办法替你管理,我自己还有事情,都处理不完……”
李明远在床上动了一下,后来又继续睡了。
天明的时候,楚晋来看他,带来了早餐,也给李明远带了一份,他醒了,爬起来看似找东西吃。
指柔先喂他,楚晋却说:“你吃你的,让我来喂。”
他洗过手,打开床桌,然后扶着李明远坐好。楚晋自己也坐在旁边,将饭盒放在桌上,拿了一柄小匙,盛起一口,慢慢的送到李明远唇边。他抿了抿唇,吞了下去。嘴角有抹痴呆般的笑。
“来,再吃一口。”楚晋边喂,边劝,“要多吃一点,才能好得快。”他搂了搂李明远肩膀,轻轻拍打着:“李明远啊李明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们说的话,难道你都听不见了吗?你就这样下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吗?我不说你可怜,可能你自己还有意识的话,也会觉得自己可怜的。”他再喂了他一口,他疑滞的目光,和空洞的表情,让楚晋深深叹道:“李明远!你才三十多岁,男人在这个年龄段,成熟而具有优势。像你长得帅,事业又成功,走出去不知会受多少美女偷偷关注。其实那个言小英挺好的,她为了你,做了不少,还整了容,虽然没有完全整成像指柔,但那三分像,也能满足你审美观了。你呀!不要太贪心,拥有一个人就够了!”
李明远嘿嘿的笑起来,完全不知笑什么,那笑是近乎麻木的,僵硬的,机械的,苍白的肌肉运动。
指柔看了那样的笑,只觉心酸。他可能连自己在笑都不知道了!
倒是楚晋开心起来,一看他笑了,直拍他的肩膀,赞美道:“好好好,笑了,笑了!指柔,你看,他笑了!”
指柔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那笑,比哭还难看。你不觉得么?”
楚晋看看李明远,再看看指柔,最后望着李明远,非常认真,非常严肃的说:“你不要这样说他,指柔,要学会赞美,首先就要从一个痴呆症的病人开始,学会欣赏他的优点,并不时的赞美他。要让他树立信心,才能好得更快。”
“我想,他这样好不起来,未尝不是件好事。”指柔端着饭盒,看着那一无所知的李明远,喃喃的说:“就这样吧,李明远!你痴呆也好,你小脑萎缩也好,你却还是你,你依然活着。你还能看到这个世界,虽然你不知道,什么是世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至少你还能吃喝,还能睡觉,还能笑,还能呼吸,还能感知冷暖,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李明远,你就这样下去吧,如果这是你的幸福,我祝福你幸福,并且要快乐!”
她的饭没吃多少,楚晋给她买的清蒸肠粉,广东美食。给李明远买的蚵仔面,台湾美食。李明远已经快吃完了,指柔却剩了一大半。
然后,她站了起来,饭盒盖上,出去了。
楚晋喂完李明远,也朝她而去。
指柔站在医院的花园中,望着高远的天空,和那些云彩,长时间一言不发。
楚晋在旁边看着她,也良久不语,最后还是他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静:“指柔,我知道你担心他。我没有吃醋,也没有任何不良好的感受,我也担心他,和你一样担心他,和你一样希望他好起来,和你一样希望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指柔。”他将她揽入怀中,“我更希望你快乐,天天快乐。如果你不快乐,那就是我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不能让你快乐。”
“我已经很快乐了,楚晋。”指柔仰望着他,笑盈盈的,“和你在一起,我幸福而快乐。”
站在他怀里,闻着他的呼吸,听着他的说话声,心是快乐而沉醉的,她,从来要求都不高。
楚晋把她揽紧,低头在她头发上亲吻,“谢谢你,快乐的和我在一起,谢谢你。”
太阳升得很高,光芒万丈,普照大地。
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楚晋要上班,指柔也要上班,各自忙碌着,充实而快乐。
女人有自己的事业,那种自豪感是没有事业的女人所体会不到的。
诗琴仍然在为两个男人苦恼。
她说她烦死了,没法选择。
周正已经进入了娱乐圈。
指柔的保镖换了另一位,是周正的朋友。
周正越来越帅,也越冷酷,而足千里越来越温柔体贴。
指柔问她:“那你最爱谁?”
诗琴苦恼的说,“我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爱周正,我也爱足千里。”
她把周正写的“分手通知书”拿给指柔看——
“……如果你还跟足千里有任何瓜葛,我郑重的向你提出,分手!”
“那你爱周正的话,还是和小足分了吧。”指柔给她拿主意。
丫却支支唔唔:“其实吧,指柔,我如果和足千里分手,会觉得周正不太合适我。”
指柔不懂:“为什么?你难道不爱周正?”
诗琴分析道:“周正已经不是原来的周正了。”她沧桑的叹道,“他如果还是你的保镖,或许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他已经是当红影星了。他的功夫片,为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财富和名气。他有众多的拥趸者,台下有许多漂亮的女粉丝,身边还有许多漂亮的大腕明星,他哪还会看得上我啊?他已经是一个光环,而我呢?区区一个律师?我们差距太远了!”
指柔听她分析得也对,陪着她叹气,“你会解决的,我相信。周正如果爱你,就不会计较这么多不是吗?爱,本来是件简单的事情。”指柔看到诗琴惊愕,笑道,“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哦。我也认为,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是我们把爱情想得太复杂了。”
指柔把分手通知书,合起来,递给她,“拿去你们好好谈。谈得来,就相爱。谈不来,就分开。很简单的一件事,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诗琴单手支着腮,半天没说话。
“去吧,我还要做事。”
诗琴哦了一声,犹犹豫豫的,然后转回头,无限伤感的说:“指柔,你曾经对我说,当你拿出生命去爱那个男人的时候,我就会懂得,为什么你爱着楚晋的时候,还对李明远久久不能释怀。现在我突然懂了。因为你对他爱得刻骨铭心,已将生命分他一半,已经拿不回来了是不是?”
指柔笑:“可以这么理解吧。”
“指柔。”诗琴喃喃的说,“我想,也许,我要步你后尘了……”
她转身的背影特别凄凉。
指柔怔怔的看着她离去。
直到电话响。
楚晋在那端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去接你?”
“我有车,楚大哥。”指柔俏皮的笑:“要不,我去接你?”
“嗯。”楚晋思索了片刻,认真的说,“不行,今晚,我是男生,男生要主动点,不让能女生来接。”
“噗……”指柔不禁大笑,“你还男生啊?纯洁的小男生?”
“说好哦,晚上我来接。”楚晋欢快的挂上电话。
这边,手指轻轻叩击听筒,指柔若有所思的望着落地窗,天色渐渐变成暖红。夕阳西下,天边一定有绚丽多姿的晚霞。
晚上八时许,指柔和楚晋像往常一样吃完饭。
走出酒店。
楚晋兴高采烈的说:“今天晚上太单调了,不如叫许师傅出来玩?”
“好啊,随你。”指柔见他满面红光,像是有什么喜事要宣布,也被感染了,笑靥如花的捏了他一把,“楚晋,你今晚好帅!”
“我哪天不帅?”楚晋搂着她亲了一口,两人站在酒店前坪上,来往都是人,他也不顾公众形像。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楚先生,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指柔的脸红得胜比灿烂的晚霞。
她把头埋到楚晋胸前,两人扭扭捏捏的上了车。
等驱车来到海边时,眼前的一幕让指柔感动得泪流满面。
原来,楚晋和杨微微,以及他的秘书,许师傅,司机等几位朋友和同事花费了半年的时间策划了这场浪漫的求婚。
现场用许多的彩色蜡烛,围成一个心形摆成“我爱你”英文字样,烛光之外是小盆景的绣球花。
带头策划求婚的是楚晋的秘书,她说:“你们相处这么久,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领证了,不如,来一场浪漫的求婚吧。”
楚晋不好意思的笑,“这个嘛,第一次求婚,我什么都不懂,交给你们吧。”
于是,他的秘书便精心为上同策划这次浪漫求婚。
她组织几个与楚晋关系最为密切的人,查阅了很多求婚的形式,大家想了很多浪漫的场景,想了很多新的创意,最后定下了这个。
精心准备了长达半年之久。
采购蜡烛、烟花、气球、夜光石,购买白T恤,用鲜艳大漆写上:“指柔,嫁给我吧。”的字样,而今晚,他们布置这个场地的时候,从五点多开始,一直忙到八点多。
晚上八时三十分。
楚晋带着指柔来到现场时。
音乐、烟花,同时绽开,夜光石撒下,穿着“指柔,嫁给我吧!”T恤的几个朋友,捧着五颜六色的汽球忽然出现,包围了指柔。
而楚晋变戏法似跳到了烛光中央,捧出999朵玫瑰。
一圈烛光,一圈绣球花,他站在花与光的中央,笑得倾城倾国。
她感动的望着他。
他缓缓的蹲下,单膝跪地,掌心托起一只锦盒,轻轻打开,钻戒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耀亮了她的脸庞。
他神情庄严肃穆,虔诚的说:“指柔,请你嫁给我。”
良久没见指柔有任何动作,楚晋一直低着头,等待她回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清晰有力,强劲而狂热。
他的心蓦然间一窒,指柔飞奔过来,她跃过一圈一圈的鲜花,跳过一圈一圈的烛光,奔他而来。
“楚晋!”她同时也单膝跪地,扶着他肩膀,深情的凝望他,“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这个文,到这里,已经是结局了。至于后边,算作番外吧。指柔的,李明远的,诗琴的,林如墨的,指情的,还有很多哇。嘿嘿,不知大家喜欢看谁的。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李明远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