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 这是……”孩子纯稚无辜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 沈隽哪怕再心如铁石,都没办法说下手就下手。
这两件佛门法器选择了他, 很显然这吉祥并不是那么寻常的小孩, 那个老和尚说什么身具佛骨,谁知道是真是假。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过错。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吉祥。”沈隽说。
孩子懵懂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说的是中文?”
吉祥抓了抓光秃秃的头皮,“因为我母亲就是中国人啊。”
沈隽没想到答案是这个,“那你为什么见我就是说中文?”
吉祥讪讪的,“其实我只会说中文……”
“你不会泰语?”
吉祥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只在晚上守寺院, 这里只有晚上才会出现, 白天我就住在山后的一个小屋里, 妈妈死之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在山上, 没有人教我泰语。”
沈隽本能地觉得有些蹊跷,“你在这里没有遇到过其他人吗?”
“不, 我遇到过很多人的。”吉祥认真地说, “有时候师父会让我去接人。”
“你师父又是谁?”
吉祥愣了一下, “师父就是师父啊。”
沈隽想了想, “你师父是不是住在这下面。”
“对。”吉祥笑呵呵的,就在这时,他惊喜地叫了一声, “师父!”
沈隽猛然间转过头去,看到的是那个之前被洛淮审问过的年轻和尚,这会儿他正狼狈的爬上来,听到吉祥叫他却连看也不看吉祥一样,只是意外地看着沈隽,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很显然,这个师父只是个代为传达旁人意志的赝品。
“你没有事要对吉祥说?”沈隽冷冷看向这位“师父”。
他这才瞥了一眼乖乖瞧着他的小孩子,“呃,吉祥,你以后要好好跟着这位女施主,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离开她,知道吗?”他说完了,还一副急于向沈隽表现“我说的对吧”的样子。
沈隽:“……”
“好!”吉祥郑重地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后方又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又不少人从大殿内涌了出来,沈隽冷眼看着,她让飞凌飞霜他们守住了那地下佛殿的其他出口,他们只能从这里想办法出来,想不到,他们出来得还挺快。
出来的人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庭院里的沈隽,一个中东服饰的男人喊了两句什么,沈隽只来得及护住旁边的吉祥,他的那位师父很快就倒在了后方倾泻而来的弹雨中。
“师父!”吉祥尖叫起来,他怀中的两件法器因为他情绪的变化嗡嗡作响。
沈隽皱起眉,她知道那位并不无辜,可是对于吉祥来说,这个师父在他心中的位置恐怕相当重要。
一把捞起吉祥,沈隽跃上屋顶,冷眼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人群。
这些人觉得自己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不过是花些钱享受一下,青春永驻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不仅仅是这些男人,换成女人,恐怕更会为少几条皱纹疯狂。
但是,他们绝对都知道,这寺里的女人来路不正,然而,他们不在乎而已。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对着沈隽开枪,沈隽对他们下手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她到底没有杀得这里血流成河。
阴气已经散去了,寺里忽然飘散开迷蒙的香气,沈隽抬起头,看着整座寺庙的上空都渐渐变成了浅粉色,“怎么回事?”她问还留在下方的洛淮他们。
“似乎是那些被抓来的女子身上逸散出来的。”
沈隽看着天空,“她们还好吗?”想也知道应该是不好的。
“她们应该都活不长了……”
“什么意思?”
“从她们身上逸散出这种香气的时候,她们在飞快地苍老。”
话音刚落,沈隽不用他们再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看到了。
似乎之前那些人从这份香气出现开始,就处于一种恍惚茫然的状态里,不仅手中的武器落了地,一个个站在那里好似完全失去了灵魂一样。
就在这时,他们搭好梯子出来的地方,爬出来了几个依旧只披着薄纱的女孩子,她们呈现出一种奇诡的状态,身上逸散出难以形容的香气,同时在飞快地苍老,脸上迅速生出了皱纹,一头乌发在几分钟内就变成了苍白的颜色——直到最后,如同那些被吊死的男人一样,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里。
这寺庙的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粉红色,香气越来越浓郁,站在下方的男人们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嫣红。
沈隽安静地看着,她知道,那个欢喜佛,应该是真的被她杀死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最后,连飞凌飞霜他们也上来了,“下面已经没有人了。”他们说。
在这座巍峨空寂、金碧辉煌的寺庙里,一个又一个女人化作飞灰,一个又一个男人呆愣站在原地。
沈隽不知道他们终究会如何,她看到的是一张张泪流满面不甘愤恨的苍老脸庞,最后却只余下淡淡的惆怅迷茫。
这里一共有不少女人,奇异的香气渐渐淡去的时候,那种粉红色的烟雾也慢慢散去了,沈隽眯着眼睛看向下方那些摇摇晃晃站在原地的男人们,却发现他们并没有恢复正常。
“去检查一下他们怎么回事。”沈隽吩咐江雪宗说。
江雪宗立刻走出来给那些呆呆站着的人检查情况,“主人,他们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失去了意识?”沈隽带着吉祥丛屋顶跳下来,“可他们还好好站着。”
“虽然如此,眼睛没有了焦距,而且对周遭全无反应,我已检查过,他们怕是精神受到了损伤,变成了不言不语不能动弹的傻子。”
沈隽:“……”
倒是不用她再动手了。
“华白风呢?”她忽然说。
青麒将背上的男人放下来,江雪宗说,“我替他护住了心脉,虽吃了主人一剑,但因抢救及时,至少命是保住了的。”
沈隽点点头,正想再说什么,有人从寺庙的前门闯了进来。
“沈隽——”池湾惊喜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池湾赶紧说,“我醒过来之后,那个翻译告诉我说华白风莫名其妙不见了,我怕你有危险所以……”
沈隽看向昏迷着的华白风,他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还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
池湾这才发现受了伤的华白风,“他没事吧?”
“只能说没有生命危险。”
对于华白风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不管是被谢颜言利用还是被欢喜佛利用,这家伙都称得上相当无辜,所以沈隽怎样都要保住他的性命,至于害他受伤这件事,她并不感到太愧疚,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一旦犹豫说不定会更糟糕。
“这些人是怎么了?”池湾惊讶地看着这一院子呆呆站着的人。
沈隽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自作孽不可活,谁也管不了他们,我们走吧。”
“呃,这里不会是谢颜言说的那个什么遗迹所在地吧,这个寺庙看着还很新呢。”池湾说。
沈隽指了指地下,“下面确实有个遗迹,回头告诉谢教授和谢颜言吧,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所以我的佣金能不能给我?”
池湾忍住笑,“这是项目是我投资的,我说能给当然能给。”
沈隽这才笑起来,正要往前走,一只小手又拉住了她的衣服。
“女施主……”
沈隽:“……”
吉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师父让我跟着你。”
沈隽觉得有些头疼了,“你跟着我做什么啊,继续留在这座寺庙里不好吗?”
“我、我、我……”吉祥的眼中已经噙着泪水,委屈地要哭出来,“这寺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啊,我只在晚上看门而已。”
沈隽想起了这个家伙甚至不会说泰语。
不过,她的心中仍然怀有几分警惕,为什么这么巧就有个小孩子,样样几乎是准备好了要来让她带走?
这种巧合的程度,让她并不能完全对吉祥放下戒心。
可是看着吉祥委屈巴巴盯着她的眼神,就这么把这孩子扔下好像也有点不像话,尤其他的手里还捧着那两件佛门法器,这样的孩子如果养坏了,将来说不定又是一个欢喜佛,指不定比之前那个更麻烦棘手。
池湾看了一眼吉祥,“这个小和尚要跟着你?”
沈隽叹气,“没办法,先带着吧。”
“带回国去?”池湾惊讶。
“我知道很像拐卖儿童,”沈隽没好气,“可是他没有父母,在泰国长大却不会说泰语,甚至连泰国的身份都不知道有没有,而且,他手上捧着的东西……一个不好被利用了,会出事的。”
“那不要让他拿着它们就不好了。”池湾伸手去拿那根顶上一朵金莲的佛杖,吉祥倒是没有反抗,然而池湾刚一触碰到那根佛杖,就身体一软,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这玩意儿怎么回事,这么邪门?”
沈隽皱眉,“好像只有他能拿着。不管了,先回国吧,我都耽误两天课了。”
等一下,她怎么好像在持续到处捡人呢?之前捡了个佐伊,现在又来个吉祥……她家房子不够大啊!
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小和尚,沈隽幽幽叹了口气。
认命地想,算了,捡就捡吧,还好她现在挣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