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柳清叶建议,因为带着小孩,而车上又没有儿童安全椅,所以建议黎翊抱着孩子坐驾驶室后面。这样遇到什么意外事故,司机本能性打左方向盘,可以最大化保护孩子。
而窗边对于悦菱来说也不是特别的安全。所以才会让悦菱坐中间。
谁知道,柳医生半路上又捡了个疯子!
现在,她坐在悦菱的身旁,半梦半醒地摇晃着,时不时嘴里会嘟囔几个字。让整个后排座都处在一种诡谲的气氛之中。
她千万别发什么疯,对悦菱动手动脚地才好。
他正在心里祈祷着,没想到柳清叶马上很配合地又来了个急刹。
啊!黎翊身子往前一倾,怀里的小麦不慎碰到了前座椅上。
“白痴喵星人!”柳清叶拍着方向盘,大声咒骂,“走夜路的时候看看来往车辆啊!”
小麦磕碰了一下,本来肺炎还没好全,又遇上柳清叶大吼大叫,“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麦不哭,乖乖不哭,不哭……”黎翊又要扶住靠在他肩膀上的悦菱,又要安抚小麦,手忙脚乱。
小麦蹬着小腿儿,不停晃着小脑袋,小脸涨得通红。
“乖,乖……”黎翊像个刚刚上任的奶爸,笨拙地晃着孩子。
身旁,水木雅渐渐被哭声吸引,转过了脑袋。发觉了这一点的黎翊,立刻把小麦抱得更紧了。
在他和水木雅之间,横隔着面无表情的悦菱。
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长长的黑发因为手术而被剪成了齐耳短发。她的脸,苍白而消瘦,脸颊深深的凹进去,和深深的黑眼圈一起,衬得她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大得吓人。她的嘴唇,远没有了从前的丰润和粉嫩,干涸得像旱季的河岸,布满裂纹。
哪怕是瑜颜墨此刻见了她,恐怕也得细看半晌才能相认。
水木雅听着小麦的哭声,可眼光却一动不动地放在悦菱的脸上,慢慢偏着脑袋。她那种如痴如醉的样子让黎翊觉得有点可怕。
他又想安抚小麦,又想保护住悦菱,不让这个疯女人这样看她。
她的眼神,危险又沉迷。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正常看别人的眼神。
“你……”突然间,女疯子说话了,她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摸摸悦菱的脸,最后又变着了一根手指,指着悦菱。
“宝宝!”她异常清晰地吐出这两字。“谁是你的宝宝!”黎翊怒声呵斥。
更尴尬的是,他不知道是该主要保护小麦还是悦菱。如果说宝宝的话,应该小麦才是。可女疯子,很明显是对悦菱在说话。
“你是我的宝宝!”突然,水木雅像是从催眠状态醒来了一般。
“宝宝!”她惊叫起来,又激动又无法控制地舞着手,“原来你是我的宝宝!”
“你要干什么!”黎翊被吓到了。
她这种疯癫的样子,比李院长发怒时的感觉还可怕。
水木雅想伸出手,抚摸悦菱的脸,可是正要碰到,却又停住了。“宝宝,”她带着哭腔,眼里含着泪,“谁把你打伤了?我的宝宝,你在这里……”
“医、医生……”黎翊动也不敢动,怕万一刺激到水木雅,引起她更大得动作。
“宝宝,妈妈好想你,你长了这么大,妈妈都没见过你……”水木雅戚戚地落着泪,“我的宝宝,这么瘦,吃了这么多苦。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啊。”
柳清叶静静地从后视镜观察着水木雅。
他是医生,一眼就看得出什么是精神病人的发作状态,什么是清醒状态。她现在的样子,虽然语言很絮乱,可神态却和刚捡到她的时候完全不同。
后面那个女孩儿长得像她的宝宝吗?
真是稀奇!
水木雅捂着脸,对着悦菱呜呜地哭着,最后竟把头埋在了她的身上。
嘴里不停念着宝宝。
悦菱依然木着脸,对外面的世界置若罔闻。
“医生,怎么办……”黎翊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是水木家的二小姐。”柳清叶把目光又投向了前方的公路,“有近十八年的精神病患史。传闻她女儿在没满月的时候就死在了襁褓里,导致了她精神失常。”
黎翊看着扑在悦菱身上哭得无法抑制的女人,心中也慢慢升起了同情。
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这世上,有的人心肠歹毒,却居然当着孤儿院的院长。而有些女人,善良无辜,却要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
车子在市区转了几个圈,最后在一个普通小区前停了下来。
“你们下车吧。”柳清叶对黎翊道,他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总觉得一进市区,就有几辆车在跟踪他。现在好不容易甩掉了。
如果水木家真的已经知道水木雅在他手里,势必会派人来抢走的。到时候后排有三个额外的病号,不利于他施展手脚。
他递过去一张金卡和一张名片:“这张卡上有点钱,你暂时用着。当然,以后要从你工资里扣的。你去租套房子,带着你弟弟妹妹养一个月伤吧。伤好了到医院来找我。”
“谢谢医生!”黎翊点着头。
他打开车门,一边抱着小麦,一边拉着悦菱。
感觉到有人在拖着自己的宝宝,水木雅警觉地抬起头:“你要干什么?”
黎翊哭笑不得,他还想问她要干什么呢。
“放手!”她的眉头拧了起来,声势严厉地,“你是什么人,别碰我的女儿!”
“她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女儿。”黎翊解释着。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我水木家的孩子,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贩子,在这里信口雌黄?”水木雅啪地打了一下黎翊拉着悦菱的手。
“医生,”黎翊不得不向柳清叶求救。这女人像只护崽的母老虎,他惹不起也不敢惹。柳清叶本一直在观察着水木雅,被黎翊一提醒,也立刻回过神来。
方才,从水木雅看到女孩开始,她的各种表现,都像是一个正常母亲阔别失散多年女儿又重逢时的表现。
更不可思议的是,按照他所了解她的病情,她这种创伤性的病人,应该更容易激动才对。
可是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后,她居然表现得非常有自控力,充分展现了自己豪门千金应有的优雅稳重。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她病情的时候,目前情况比较危急。
不仅是瑜颜墨,包括柳清叶也知道,水木华堂必然在他身边安插有眼线。水木雅在他们这边的消息势必很快传过去。
现在耽搁不得时间。
所以他当即果断地对水木雅说道:“听话,放开她,她不是你的女儿。”
神奇般的,听到柳清叶的话,水木雅的手松开了。她“哦”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又回到了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柳清叶松了一口气,看黎翊关上了车门,立刻绝尘而去。
“小菱,”黎翊环视周围林立的高楼,从小生长在山区的他从未见过这么高大漂亮的建筑,“我们到C市了……这就是大都市啊,我们终于逃离李院长的势力了,可以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了。”
身边的悦菱直视着前方,可双眼里一片空旷。
就算知道她听不到,或是听到也理解不到,他依然感慨地牵起了她的手:“小菱,你爱的那个男人,叫瑜颜墨的,他也在这个城市吧。我现在好希望你能恢复健康,可是我又不希望你记起他。小菱,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悦菱浓密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黎翊叹息着拿起了一张纸片。
那上面,赫然写着瑜颜墨的名字,和他在C市的住址,并附着一句长话:如果我未能归来,你就到这里来找我。如果我还活着,我必然也在等待你。如果我已经死了,请去拉斐尔医院,找他们的院长柳清叶。他会帮我照顾你……
那是瑜颜墨离开时,特意留给悦菱的纸条。
在悦菱受伤之后,黎翊从她的身上发现了。
“对不起,小菱,对不起。”黎翊抱着小麦跪在了悦菱的脚边,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我骗了柳医生,我不想把你交给那个男人。我自私,我该死,我对不起你!小菱,求求你,允许我照顾你这么一段时间……如果你能恢复过来,你立刻去找他,我也不会阻拦,我会祝福你的。如果,你这辈子也不能好过来,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夜晚的C市,橘黄色的夜灯下,一个孤寂苍白的直直站立的女子,一个抱着孩子,跪在他脚边哭泣的健壮男人……
繁华盛世的大城市里,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着错过与失之交臂、误会与爱恨交织的故事。
贪婪啊,你是人类的原罪。
拉斐尔医院主体大楼的顶部,直升机卷着气流降落。瑜颜墨从上面一跃而下。
居然已经能跳了啊……柳清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膝盖,真是个怪物。
“水木雅呢。”他走到柳清叶跟前,第一句就是关乎他对手的。他的目光,坚毅沉静,死水般无波澜,仿佛今日里所围绕的悲伤,以及往日里所纠葛的思念,都不过是一个流言而已。
曾经,有个叫悦菱的女孩。她属于永不回头的过去。“堂少。”
桌球室里,手下前来汇报,“瑜颜墨回来了。”
水木华堂拿起球杆,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杆头:“现在在哪儿?”
“刚下直升机,估计正要去看雅小姐。我们也查到了,雅小姐被安排在八楼一间很隐秘的病房内。不过我们对里面的具体结构不太了解,要不要……”
水木华堂一摆手,打断手下的话:“电话拿来。给瑜颜墨拨号。”
电话接通,那边似有预料,不急不缓地喂了一声。
水木华堂脸上漾着笑,语气轻松:“虽然刚刚才见过瑜家的二公子,可真是好久都没见过瑜家的大公子了啊。”
瑜颜墨,原本正要踏入电梯的脚,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退了回来。
他站住不动了。
“你想说什么?”
瑜家的二公子,他那不知死活的弟弟,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可以肯定是在水木华堂的手里。这次,要不是因为得到弟弟身陷边区的密报,他也不会冒死前往那里,深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