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柳清叶专业的说法,瑜颜墨反而不太认同。
“我认为她有可能是情绪过于焦虑引起的过度呼吸,你车上有点零食,她之前吃过了,不会这么快血糖低。”瑜颜墨阐述着自己的想法,悦菱刚才的表现,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失忆的原因有可能是脑外伤,你干脆现在过来一趟。我们在瑜家汇合。”
出其意料的是,柳清叶竟然沉默了。
瑜颜墨听不到回应,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威胁:“我会赔你一辆车。”
柳清叶又默了片刻:“不是车的问题。”他的声音比往常要清冷。他认为瑜颜墨会明白他要说什么。
瑜柳珍莲,他的亲姐姐,现在还被瑜颜墨关在监狱里。
他对他的亲人毫不留情,但却在需要他做事的时刻,从不客气。
柳清叶的心里,只觉得郁结。
“你不用来了。”冷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等柳清叶说什么,已经挂断了。
悦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卧室里了。
外面的雨声,已经淅淅沥沥地小了许多。
身边是一盏温暖鹅黄色的小灯,而不远处的窗边,她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剪影,孑然坐在沙发,一只手撑着沙发的靠背,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她能看清他侧面的线条,甚至那翘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固执抿着的唇线。
“颜墨。”她唤他。
瑜颜墨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转过头来。
“醒了?”他问她,似乎没有立刻过来的意思。
“颜墨。”悦菱坐起来,对着他伸出了手臂,好像在哀求着他快快过来。
瑜颜墨愣了愣,立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立刻让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悦菱安静地在他怀中躺了数秒,这才小声地说:“我做噩梦了。”
“梦到大火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想到,悦菱快速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她往他的怀里又钻了钻,“我竟然梦到,我在叫一个很可怕的女人做妈妈。我心里很清楚她不是我的妈妈,可是我又不得不那样叫她。”
她焦急地抬起头:“颜墨,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现在都能想起她的样子,很臃肿、肥胖,脸上时刻是那种狠毒的表情。而且,她还会用荆条来抽打我,打得我好疼。”
瑜颜墨听到她这样描述,心痛得无以言语。
他伸出手,在她的脸庞轻轻滑过……那里,曾经有过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就在他们相遇的第一天。
因为他的伤,她去给他求药,可是却挨了打,一身伤痕的回来。
“她不是你的妈妈。”他看着她满是疑问的眸子,“真正的母亲,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那她是谁?”悦菱惊恐地问,“为什么我会叫她妈妈?为什么她要那样对我?”
“她是你孤儿院的院长。”瑜颜墨的脸色,此刻寒如霜降。
听到他的话,悦菱立刻打了一个寒颤,噤了声。
孤儿院的院长……听到瑜颜墨的这句话,她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蒙太奇的效果。一幅幅过往的画面交叠而过,记忆的碎片在她的眼前走马灯似的轮换。
“孤儿院的……”她好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每一个字都吐得那么吃力,“李……院长……”
有些遗失在伤害中的记忆,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中,被她拾了起来。
“她是李院长!”悦菱突然有些惊慌地又抱住了头,“是她!她很可怕,总是打我,还要把我卖掉。”
“是的。”瑜颜墨握住了她的手,“你生日那天,她要卖你给雇佣兵。你告诉过我的,你还记得吗?悦菱,你记起我了吗?”
悦菱茫然地看着瑜颜墨,半晌,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对不起,颜墨,我记得我好像在山路上拦住你,下着大雨,但是其余的……”她扶住了额头,每次想要更深的思索,就会头痛欲裂。
“想不起就算了。”有些许失望,但瑜颜墨只是平静地劝慰她,她现在在他身边,有些事,就算她想不起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要,她还是如当初那样的爱他就可以了。
“睡吧,要天亮了。”瑜颜墨随着她一起躺下。
那个背着鼓鼓背包,小心翼翼潜入冯利钦公寓,制造了爆炸案的肥胖中年女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曾经压迫了悦菱十八年之久的巫婆,为了自身利益可以把花季少女送入魔窟的女妖怪……没想到,她居然跟着来到了C市,还要置悦菱于死地。
瑜颜墨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
边境地区的孤儿院,突如其来的大火,悦菱的失踪……再次见面她在水木华堂身边,他叫她“宝宝”,深爱她却似有难言苦衷,不得已要推走她……
几乎同一时间段,水木家族突然冒出来的继承人;档案局里那份虚假的档案;唯一真实的,只有档案主人和悦菱完全相同的出生日期……
那位自称是水木家千金的女孩,对悦菱奇怪的态度,刻意亲密却暗含敌意。每一次蓄意的谋杀,她都在现场,成为指控的证人……第一次是悦菱孤儿院青梅竹马的黎翊,第二次她伺机对悦菱下手。
而最近这一次,她为什么会在现场,瑜颜墨已经能轻易推断……她是为了挡住门卫的视线,让孤儿院的院长顺利的潜入宿舍!
瑜颜墨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脑子里一时有些空白。
蓝逆鳞那晚上在货轮里的话又响在了他的耳畔:我知道一个有关于你未婚妻的惊天秘密……
惊天的秘密……
黑暗中,瑜颜墨只觉得自己眼前放着一只潘多拉的魔盒。
盒子在散发出诡谲的光芒,里面藏着的秘密,引诱着他去开启。
然而,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指尖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强制着自己不准去碰那只可怕的盒子。
就在瑜颜墨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之时,悦菱躺在他的臂弯里,双眼也亮晶晶地盯着天花板。
“那个凶手,我说袁老师拍下来的那个,会不会就是李院长呢?”她想到这里,几乎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
瑜颜墨手臂不由震了震,转过头来。
悦菱这么长时间没有声息,他还以为她早就睡着了,没想到,她竟然也在思考着。
隔得这么近,瑜颜墨看着她的脸。她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在汽车中那样的涣散和惊恐,在极度的恐惧之后,她已经平静了下来,开始理性地面对这一切。
看着竟然能开始推断凶手身份的悦菱,瑜颜墨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敢不敢再看一次放大的照片?”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冰冷。
悦菱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我要看。”点头之后,她很坚定地说,“我可以不计较她曾经怎么对待我。但是因为她,冯老师和冯老师的家人,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触犯了法律,应该得到制裁。”
“好。”瑜颜墨沉眼看着悦菱,他起身,扔给她一件睡衣,“跟我过来。”
他带着她,径直走到了小型家庭影院里。
瑜颜墨把手机联接上了放映机,调出了照片,把袁老师拍出的凶手背影,放到足够大,填满眼前的整个电影幕布。
“你再仔细辨认一下,”他忽视了悦菱眼中闪过的畏惧,既然她要看,既然他同意给她再看,他也不会再去顾及她可能会出现的不适,“这是不是你们孤儿院的院长。”
悦菱看着变得莫名有些疏远的瑜颜墨:“当初在我们孤儿院,你没有见过她吗?”
瑜颜墨摇头,连发梢都带着一丝寒意:“你当初把我塞到杂物间,我没有见到除了你意外任何孤儿院的人。”
悦菱听他着说,便回过头来,重新凝视照片。
良久,她带着比较确定的口气:“非常非常的像。至少我会认为是她。”
有关李院长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清晰。悦菱的耳边,甚至已经能回忆起她刻薄的声音。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
这是她最爱骂她的一句话。
不管她有没有做错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李院长的首要反应,永远都是去找荆条。先用那长满刺的武器吓唬她一番再说。
没想到,自己失去了记忆,第一件想起来的,竟然是如此可怖的往事。
这让悦菱,不知不觉咬住了嘴唇。
她鲜有厌恶一个人,然而面对李院长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中就会溢满一种莫名的仇恨。记忆里,仿佛还埋藏了其他的事,使得她与这个中年妇女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瑜颜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当看到她眼中不同寻常的冷色调之后,他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蓝逆鳞是怎么发觉有关悦菱的秘密的呢?
刚才,瑜颜墨还在心中深深的疑问着。此刻,却觉得心有些了悟之后的凉。
原来啊……悦菱曾经在蓝逆鳞面前露出过类似的表情吗?
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发现,或者没有感觉到过?是因为悦菱在他身边的时候,要么像一只俏皮的蝴蝶,要么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却从来没有像过现在这样,浑身是刺,眼中露出只有食物链顶端生物才会有的冷冽眼神么。
或者是因为他对她的爱,自动把她理想化了。在他的眼里,无论悦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因是他身下的女人,而变得娇弱、需要依附。
是,他突然想了起来。
那一次,在美国,常天启的家里吃晚饭,常雪羞辱她的时候,她曾经有一刻,露出过类似的神情。那时候她情绪仿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是她手中似乎有神奇的魔力,竟然能把自己的懦弱在那一刻收起来,击碎并转化成捍卫自己的盔甲。
那时候瑜颜墨一心是如何在和蓝逆鳞的战斗中制胜,加上又对她有点怨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过她的这一变化。
看着沉沉注视着屏幕上李院长背影的悦菱,瑜颜墨想要强迫自己不去接受某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