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是西班牙的一种传统,斗牛士拿着红色的布,吸引牛的注意力,再激怒他,逗引它去撞击那块红色的布,斗牛士却会在牛撞布的那一瞬间巧妙的躲开。”
“苹果小人儿也这样逗噩梦吗?”悦菱问。
“嗯,差不多,不过,它还会把这块苹果皮从一个小角落撕开,然后让它变成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就像平时我们削苹果时削程了那样,长长一条。”
“然后用来打噩梦吗?”悦菱抢着问。
两个人又一同看着天花板,阴影在微光之中变幻,仿佛怪兽正在痛苦地接受抽打。
“最后,”瑜颜墨又用手指拎着苹果的果蒂,“苹果小人就会从这里抽出一把剑,把噩梦一剑刺死了。”
房间里静了片刻。
悦菱突然回头:“你小时候半夜里都这么无聊吗?”
“睡不着的时候,当然就会胡思乱想了。”瑜大公子以一种蜡像一样的表情看着悦菱小姐。
“嗯,”悦菱点点头,“我小的时候,半夜睡不着,就会想我是从哪儿来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爸爸妈妈,他们都长什么样。在那个家里,我每天都干些什么,穿什么吃什么。”
她的这句话说完,整个房间又静了许多时刻。
瑜颜墨不说话,有种惊心动魄的安宁。
没听错的话,悦菱,刚刚说的是她小时候的事……她已经能记起小时候的事了吗?
柳清叶的话应该是没错的,她的大脑区块在逐渐地恢复,过往的记忆会像沙子一样从被淤血封印的区域漏下来。
这些漏洞,只会越来越大,最终融会贯通,击破所有的障碍。
那个时候,悦菱就会完全恢复记忆……
也许,那时候,再要想像现在这样掌控她,就会有很多的难题。
“苹果小人以后怎么办呢?”悦菱突然间的问话打断了瑜颜墨的思索,他在她身后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静得有些可怕,她必须说点什么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苹果会烂掉,小人儿以后到哪儿去,你妈妈有说过吗?”
“她没说过。”瑜颜墨似乎苦笑了一下,“她不过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哄,哪里会去给小孩子想那么多的前因后果。不过我自己有想过。我想,苹果小人儿一定会在苹果烂掉的时候离开,重新去找一颗新的青苹果住下。”
“新的青苹果。”悦菱低声念着,突然问他,“那这附近有苹果树吗?”
瑜颜墨几乎是没有思索地就摇了一下头,他没有记得有命令人在外围种植过苹果树。
“那么苹果小人儿就会走很远的路了哦,”悦菱的头发摩挲着瑜颜墨的下颌,她眼前出现一个小人儿,扛着包袱长途跋涉的样子,“说不定找不到新的苹果树,就会死掉了。”
对于她的哀伤,瑜颜墨暂时没有回应。
“嗯,苹果小人儿大战噩梦大怪……苹果,晚安。”悦菱抚摸着那颗红苹果,“今天晚上的话,就多多辛苦你了哦。”
“好,”瑜大公子应和着,“苹果小人儿快睡了。现在是土拨鼠先生大战春卷小姐的时间了。”
同样的黑夜里。
水木家沉浸在一种悲伤而激愤的气氛之中。
徐管家之子徐飞,奉老爷子的命去接瑜颜墨的未婚妻过来。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尸体已经被抬回来了。
徐飞是被一枪爆的头,子弹从嘴里穿过去,击碎了后脑勺,整个面目已经塌陷,看不出人样。
徐管家看到自己养子的惨状,一时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他原本就没有成家,唯独养了徐飞,把他视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头所遭受的打击,几乎是难以承受。
水木罡从得知自己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到现在,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暴风雨将至的程度。
就在这接连着两天。
瑜家和水木家,突然像是从暗中的争斗走到了明面上,而连续两场的斗争,都是以瑜颜墨的胜利告终。
这对于盛年时称雄C市而无一对手的水木罡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都说后生可畏。
但无论如何,后生年轻和勇猛的力量,在前辈长年累月积累的力量之前,也是要略输一筹的。
难道说,真的是要水木罡他亲手出马,才能搞定瑜颜墨这小子吗?
不管怎么说,水木家和瑜家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老爷子眼中杀气一闪而逝……瑜颜墨,你的挑战,老夫接下来了。
水木芳一直在守着昏迷不醒的水木华堂。他的状态始终不太稳定,连医生也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挺过危险期。
这种时刻,谁都没有注意到平时疯疯癫癫的水木雅正在干什么。
在这种无人关注的时刻,她却一个人悄悄溜到了水木罡的书房里,不停在书架里寻找着什么。
“不对,不是这些。”她取下了一摞杂志,翻看之后也来不及放回去了,她喃喃自语着,“我记得会有年刊的,我当初填了地址的……”
有佣人进书房来打扫,一见到一地凌乱不堪的书籍和在其中不停寻找着什么的水木雅,禁不住吓了一大跳。
“等等!”见到佣人似乎想要跑去通报管家和老爷,水木雅急忙叫住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从伦敦寄过来的包裹,是寄给我的?”
“包裹?”雅小姐这么清晰的状态显然是佣人始料未及的,她足足愣了有好几秒,这才反应了过来,“哦,从伦敦过来的,前段时间确实像是有一个。”
“现在在哪儿?”水木雅急忙追问道。
佣人十分不习惯雅小姐这样的状态,她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听说,是大少爷拿走了。”
“大少爷?”雅愣了一秒,“小堂吗?”
佣人点点头。
“他的房间在哪儿,带我过去。”雅从满地凌乱的书堆中站起来。
“可是……大少爷不准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时候,进他的房间……如果有人胆敢违反的话……”
“带我去。”水木雅盯着佣人。
“可是……”
“我是他姨妈。”雅的声音严厉起来,“事后我会向他解释的。”
佣人不得已,只能领着她往水木华堂的房间去。
“大少爷平时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住,他在外面还有其他的住所。只有他在房间里的时候,我们才能进他房间进行打扫。”佣人边领着她边解释着。
雅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她只是点了点头。
进了房间后,她立刻转身吩咐佣人:“好了,你去把爸爸的书房弄规整了。别让他看出我翻过他的东西。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小堂的房间里。”
等佣人一关上房门,雅立刻开始在水木华堂的房间里四处搜索起来。
水木华堂的房间是一个简洁的套房,最外面是一排书柜和一张不算太大的书桌。水木雅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上面一尘不染,整整洁洁,她的目光又落在安静的台灯上。
从台灯的布料新旧上,她发现水木华堂或许很少在这里工作。
书柜没有玻璃,上面稀松地放着一些书籍。
水木雅粗略地翻了一下,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她绕过碎纹玻璃的屏风,走到了里面的房间里。水木华堂的卧室也和他的书房一样,一看就是极少住宿的。
无论是地毯、被单还是柜子,都散发着一种酒店式的气息。
漂亮、干净,但是使用率极低。
水木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趴到床下去找。抽开床下的抽屉,她立刻看到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十几本杂志。
封面《百鸟诗社》几个字,尤其的醒目。
水木雅有些激动地,神经质地把杂志全都取了出来,扔到了上面,然后坐下,一本本胡乱地翻阅着。
“天啊,”她的双手发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一本都没有看过。我漏掉了多少……多少事……”
她立刻把整整十八本全都摞起来,准备抱走。
正在这时,她发现枕头偏离了一点原本的位置,在那个下面,似乎有什么一本笔记本。
水木雅又停下来,从枕头下抽出那本笔记本。
一翻开,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只见里面,全都是水木华堂阅读这本诗社做的笔记。里面工整地写着各个诗歌作者的名字,以及他的阅读时的一些疑问。还有一些他想象的其中的关系网。
水木雅笑着摇摇头,不对,小堂,这本诗集不是这样读的。
她正准备把笔记本放回去,冷不丁翻到了最后一页。
密密麻麻的两个字映入她的眼帘。
最后两页,满满地、凌乱地重复写着两个字……悦菱。
水木雅愣了愣。
悦菱……这两个字,似乎有些熟悉。
小堂拿两页纸来写她的名字,看样子,这个悦菱似乎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是恋人吗?
水木雅想。这个名字,这个人,仿佛她也是有些记得的。
可是……她想了想,又甩了甩头。她对于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十分的模糊,几乎记不得自己干了些什么,是怎么活过来的。好像是做了一个混沌的梦,有一天,突然就惊醒了。
当她把那十八本杂志抱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楼下的佣人在边跑边说着什么。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