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菱正要开车,却看到水木罡的身子晃了晃,突然喷了一大口血,整个人栽下了轮椅。
“外公!”悦菱本是要为瑜颜墨的安危才下车的,此时见水木罡倒地,急忙奔向了水木罡。
徐管家和水木华堂都蹲了下去,扶住水木罡。
悦菱吓得握住水木罡树皮一样的手:“外公,外公你怎么了?”
徐管家埋着头,却很清晰地说:“老爷听说小小姐被瑜颜墨带走了,本来正要做治疗,急忙赶了过来。”
“治疗?什么治疗?”这些天,悦菱只知道水木罡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平时也极少过来看望她,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治疗。
徐管家没说话了。
水木华堂却接道:“一直没有告诉悦菱,外公患胃癌晚期,之前做过手术,医生说他这个年龄,术后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胃癌晚期……”悦菱的声音像不是自己的,她耳朵轰隆作响,却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为什么会这样?”
“老爷不想让小小姐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吩咐我们都不要告诉你。”徐管家又说道,“老爷说,小小姐怀有身孕,又刚回来,不要加重你的思想负担。”
“徐管家。”水木罡虚弱的声音传来,他短暂的休克之后,已经醒了过来,听到徐管家的话,眉头却立了起来,依然带着家主的威严。
徐管家知道老爷子在怪自己多嘴,心里却觉得不太好受,他想着此刻话都说到一半了,也不怕什么责罚了,于是抬起头,带有明显怪罪的眼神看着悦菱:“老爷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希望小小姐能够短时期快速成长起来,接手整个家族的事业。老爷这几晚通宵达旦的熬夜,都在做有关如何让小小姐接管财团的计划。连日劳顿,今天才会突然发作……”
“徐管家!”水木罡的声音严厉起来,他是个不服输的老头子,不愿意露自己的短。
此刻,他缓过气来,对水木华堂道:“扶我起来……”
悦菱和水木华堂便一起扶他坐回轮椅,水木罡晕倒得突然,头也磕在地上,磕破了一块皮,此刻正渗着血,悦菱便急忙用嘴去吹上面的尘土。
水木罡满是欣慰地看外孙女这么体贴关心自己。
“悦菱,你比你妈妈还要懂事。”他半是伤痛半是叹息地说。方才,瑜颜墨对他放了狠话,手下纷纷举枪,他本想好好教训这姓瑜的小子一番,结果自己一口气没顺,反而先倒地了。
“悦菱啊……外公是老了,不行了,必须要服老了……”老爷子老泪纵横地,“但是你还年轻。我们水木家就只剩下你这么一只独苗了……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水木家的列祖列宗啊……”
悦菱见他说话间,口中的血在顺着嘴角流落,忍不住揪心,忙说道:“外公你别说了,悦菱会听你的话的……”
她这句话一说,瑜颜墨只觉得四周的景色都灰暗了。
而水木华堂的眉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目光把在场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只见老爷子和徐管家的表情都是欣喜安慰,而瑜颜墨面如死灰,水木华堂按下所有的表情,明白这件事已经和自己无关。
水木罡点点头:“很好,悦菱,外公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外公是活不了多久了,水木家的一切都要交到你手里。我要你从今天起,学会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你办不办得到?”
“外公不会的,”悦菱只听到他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忙安慰他,“外公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别说这些话了。”
“如果不会好了呢?”水木罡鹰一样的目光死死勾着悦菱的眸子,“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呢?”
“外公……”
“实不相瞒,我已经让律师改好了遗嘱,财团和家族的一切财产,都会交到你手里。悦菱,你是我水木家的孩子,上天既然把你送回我的身边,我就要做好长辈的义务,把该给你的,都给你。”
水木罡的话,立刻把悦菱重新逼到了一个死角。
“我……”悦菱语塞。
她想说,她不想当什么继承人,不想要什么家产和财团,她只是一个小女生,一个意外怀揣宝宝的小女生,她只想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幸福的组建小家庭。
可是,水木罡的病,他的生命已经这么短暂,要让她说出这些拒绝的话,她同样办不到。
“悦菱,”水木罡看出了她眼中的难色,他的声音稍微缓了一点,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今天难得大家都在现场。外公知道你怀了姓瑜的小子的孩子,你心中舍不得。外公也不逼你,如果你要去当你的瑜夫人,你现在就可以走,权当你从没和外公相认过。外公就当你和你妈妈一样,再也不会回来好了。从此水木家再也不要承担一点点责任。”
悦菱听到水木罡提到水木雅,尽管眼中有痛色,语气却依然如此坚定。心没由来的酸软,她泪都要淌下来:”外公……求你别说了……”
可是水木罡不会就此罢休,悦菱的事,今天必须逼她做个决断。
殊不知瑜颜墨的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他听到水木罡要悦菱选择,心不觉提了上来,暗暗希冀她会选择自己。
但是悦菱长久地不说话,现场很静,只能听得到她偶尔的抽泣声。
“就不能,我就不能一边做瑜夫人,一边做您的外孙女吗?”悦菱抬头,哀怨欲绝地看着水木罡,“外公,我迟早是要嫁人的,为什么不能嫁给瑜颜墨呢?”水木罡听到悦菱的话,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悦菱从他这一生叹息中,听到了答案……
“悦菱,你要问外公这个问题。外公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不能。全天下的男人,谁你都可以选,唯独不能是他。”
“为什么?”悦菱抓住水木罡的手腕,哀求着,“外公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唯独不能是他?全世界所有的男人给我,我也不要,但是只要他。为什么外公不能成全我?”
但水木罡只闭目摇头。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悦菱,要么你丢下外公和家族,去和那小子成双成对。要么你就抛下他,跟我回去,安心做你的继承人。等你继承了财团,这世上,要什么你不能有?”
悦菱的手绝望地垂了下去。
她捂住了脸,在这深秋的萧风之中。
恍惚中,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悦菱回过头,泪眼朦胧,她看到瑜颜墨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走吧。”他看着她,口中只有这两个字。
悦菱转回头去,这一次,在她眼前的,是自己病入膏肓,兴许活不过明天的外公……水木罡。他或许,是她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有血缘的亲人了。
不论是让她抛弃瑜颜墨,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她肚子里宝宝的父亲。还是丢下水木罡,这个她世界上仅存的亲人。
都是如此的……难以抉择。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扯成两半。
她听得到自己骨骼碎掉的声音,听得到血滴落的声音,听到疼痛的声音……一切要把她逼疯。
两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他们彼此不相容,却都要争得她,不肯放手。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她。
为什么要把这么困难的选择交到她的手中……
她想做一个孝顺的孩子,也想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可是上帝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上帝告诉她,要么是亲人,要么是爱人,不可同时拥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才渐渐感觉到了地面的凉意。
水木罡和瑜颜墨,两人都一动不动,在等她的回答。
他们都是多么自私的人啊……
没有一个人,体谅到她的心里是多么的苦,体谅她的处境是多么的难,包括她跪在地上的膝盖是那么的痛,沙子磕进了她细嫩的皮肤之中,又凉又刺。
他们都只要自己的圆满,又要看到对手的缺憾。为了自己的完全,就要让别人破碎。口口声声是多么的爱她,多少的重视她,可谁有仔细聆听她心碎掉的声音?
如果可以,她多想抛却世间的一切烦恼,去一个没有人烟也没有痛苦的地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让那些该仇恨的人继续仇恨,要争抢的人自己争抢,而她只需要享受那份世外的宁静。
过了好久,她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回过头来,重新看着身后的瑜颜墨。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心是干涸的:“颜墨,我问你,如果今天我跟外公回去,你……”
她想问他会不会等他,可不可以理解她。
但是瑜颜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她,他的声音,像冰,是冻结的水,解不了她的渴。
“我会和你彻底分手。”这一刻,面对仇人和对手,他把自己武装得没有一丝空隙,“离婚,老死不相往来,就这些。你不用多说,没什么余地。”
要么就彻底的爱,要么就彻底的恨。
瑜颜墨的世界,是如此的黑白分明,不存在共存的空间。
悦菱听到他这么决绝的话,削瘦的双肩不由得发起抖来。
她本来想,她可以暂时回去,接管财团,完成老爷子的心愿。等给老爷子养老送终之后,她就会把财团交给水木华堂,然后回到瑜颜墨的身边。
她的心意,瑜颜墨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是这么骄傲,这么倔强,这么不肯屈服,一点点的灰也不能接受。
“你……”她咬了一下唇,力度几乎能把自己咬出血,“你真的……”她想问他真的不能等她吗?
然而瑜颜墨好像直到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好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能等你。”他居然真的知道她要说什么,也回答得这么果断。
“悦菱,我不能等你……”说到第二句,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瑜颜墨,仿佛是要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喃喃道:“我不会等你……绝对不会……”
事到如今,他和水木家,悦菱势必只能选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