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他几乎对悦菱嘶吼着,“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连一根线都画不好!你让我画画,你让我设计!我的手已经完全毁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再画任何东西了!”
他扔掉了笔,一脚踹翻了画架,然后跪到地上,疯狂地撕着所有的画纸。
悦菱躲到一边,看着如此发狂的蓝启瞳。
她明白对于设计师而言,手是至关重要的,也许是因为药物的关系,他的手会发抖,他画不出完美的线条,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象,他没有办法再重新站起来。
良久,她听到地上传来了呜咽声。
蓝启瞳跪在地上,头埋在凌乱的纸屑之中,肩膀不断抽动着。
悦菱也跪下去,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难过啦,”她柔声地安慰着他,“我觉得你刚才画得挺好的,每一根线都很直,又很均匀,我看不出来你哪里画得不好……”
蓝启瞳摇了摇头,依然低声的哭泣着。
“真的,”悦菱劝慰着他,“你让我画的话,我肯定画出来全都是歪的,粗细不一。你比我强百倍了,如果你看了我画的,你一定觉得自己画得好极了。”
蓝启瞳听到她这般说,虽然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也不觉反过手去,抓住了她的手。
悦菱也抓住他的手,用手心和指尖的温度去慰藉他。
“悦菱……”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平复了下来,“我能不能再和你拥抱一次。”
悦菱听到这话,心里有一瞬间的迟疑,然而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可以。”
她深知此时蓝启瞳的内心极为敏感,稍稍迟疑,就会伤害到他,就算这之后她同意。他也会主动拒绝。
话毕,她没等他主动起来,已经俯下身子,拥抱住了他。
“你可以站起来的,”她轻声在他耳边鼓励,“你一定可以再度拿起画笔,重新站在时尚的顶尖。蓝启瞳,你相信我的话……”
“叫我启瞳。”他一动也不动,却也紧紧抱着她。
“启瞳……”
“是的……”他喃喃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和长发里,“叫我启瞳,像姐或者其它亲人那样。像最亲密的人那样抱着我,叫我的名字。像我最期待的那样抱着我,叫我的名字……”
他们就这样,两个人都没有动,不知道维持了有多久。
直到外面传来了一声门响。
蓝启瞳立刻推开悦菱,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似乎很惊讶:“你开灯了?”
悦菱听这声音,好像是最早那名来过的长腿男人。
只听蓝启瞳嗯了一声,然后对对方说:“叔叔,我想要重新戒断。”
对方讶异了一声,然后便道:“好。你需要什么,需要辅助药物或是什么医务人员帮助吗?”
“给我足够的水源,足够四天的食物。然后,什么都不需要了。”蓝启瞳的声音很冷静,“把铃毁了吧,把门钉死,不到四天时间,不要来过问我。”
对方似乎迟疑了一下:“你……确定?万一有什么意外……”
“不会有意外,”蓝启瞳打断了对方,“如果真有意外,就让我死了好了。还有……”他顿了一下,“我这次想要戒断的事,可以,暂时不告诉他吗……”
“如果这四天他都不过来的话,我可以暂时替你保密。”对方承诺道。
过了好一会儿,悦菱听到有其他人到房子里来了,似乎在搬动什么东西。她听到蓝启瞳吩咐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蓝启瞳打开了画室的门。
“悦菱,你可以出来了。”
悦菱出去以后,看到地上有一箱方便食物和一箱水。
“这就是这四天你的食物,戒断大致需要四天的时间,这期间不会有任何人进来。你就靠着这些食物补充能量吧。水的话,那里有饮水机。”他对她说道。
悦菱不解:“那这么一箱水是用来干什么?”
“这箱水是我带进去的,”蓝启瞳朝一旁的卫生间看去,“我这四天就喝这箱水就行了。”
“你不吃东西吗?”悦菱惊道。
蓝启瞳摇摇头:“那种时候,吃不下任何东西的,只要有水挺过去就行了。”
“就在这里不行吗?”悦菱看着卧室。这间卧室虽然凌乱,但是也还很干净,并且非常大也比较舒适。
“不行,”蓝启瞳递给她一把钥匙和一把锁,“这房间根本锁不住我。现在,去把我锁到洗手台上。”
悦菱震惊得无话可说,可是看蓝启瞳的样子,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戒断了,他对于整个过程,似乎都有心知肚明的熟悉。
“给我留这么多的空隙,对,”他指挥悦菱把链子锁死,“让我可以在洗手台和马桶之间活动就行了。”
悦菱依言做好,这之后蓝启瞳把钥匙扔给了她。
“好了,现在,你出去吧。”
悦菱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迈步。
“等等,”蓝启瞳又突然叫住了她,他看她的眼神,突然软了下来,“悦菱……临走之前,能不能吻一下我的额头。”
悦菱惊了片刻,却立即低下头去。
他坐在地上,她就十分轻盈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的额头虽然不如从前饱满,但也是十分光洁的。
“谢谢,谢谢你,悦菱……我会努力的……”蓝启瞳喃喃着,“现在,去把洗手间反锁了吧,不到第四天过去,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开门。不要听我怎么哀求,也不要听信我发什么毒誓,总而言之,不管我体内的魔鬼怎么求你,你都不要心软。”
悦菱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局面,她心中难以想象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酷刑等待着他。
“你……保重。”她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然后出了洗手间,锁了门。
她没有走远,只是坐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隔了好一会儿,蓝启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悦菱,你还在吗?”
“我在。”她忙回答道。
“谢谢。”蓝启瞳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像是十分害怕她离开似的,又开始问:“悦菱,你还在?”
“在,我一直在。”悦菱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好的……”蓝启瞳又默默地回答,静了片刻,他突然又自言自语起来,“其实,悦菱,他们并没有锁过我……”
“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我说,干脆你们锁着我吧……只要定时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怎么样都可以……”
“我戒断过很多次,最长的一次保持了一个月。但是悦菱,不管我康复到何种程度,我都再设计不出任何的东西……所以最后我只能选择再次堕落……”
“那个人对我说,如果我要戒断,他会给予我帮助,但如果我要继续这样,他也不反对。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尊重我的意见。不论我要活还是要死,他都会一味的成全我……悦菱,我听到这样的话,我真的很绝望。他是对我而言多么重要的一个人,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也会像你一样,告诉我,让我戒断,让我重新拿起画笔,那么我无论如何也是会照办的……可是悦菱,他没有,一次也没有……你大概从没有见识过那么冷酷的一个人。”
“我是一个内心多么软弱的人……”他流着泪,“我必须要一个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告诉我,他需要我,他需要我重新振作起来。否则我找不到重新站起来的意义。”
悦菱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只能在他问她还在不在的时候,说一声在。
她知道他不需要她提问,他只需要她倾听,因为他心中是多么的恐惧。
过了没多久,他不再说话了。
悦菱问他他也不吭声,再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哭泣,开始哀求,开始扯着链子……悦菱知道,噩梦开始了。
蓝启瞳说得没错,他的身体里住着魔鬼。
当这个魔鬼苏醒的时候,他不再具有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他在门里赌咒发誓,求她开门,求她放他出去,求她去叫人来救他……他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如果悦菱出去,会被别人当成刺客杀死。
那一刻,人性最自私最黑暗的部分暴露无遗,他的灵魂丧失,只求满足身体上的需求。
悦菱捂住耳朵,她走到一边去,尽量不听他在门内是如何的哭求和痛苦。她整理房间,整理画室。
她拉开了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她打开窗户,驱散室内所有的阴霾。
过了一天,蓝启瞳的状况似乎好了一些。
他间隔的期间,给悦菱讲了许多关于他和常家的事。
悦菱得知,常家有三兄弟,常老大是常枫和常雪的父亲,常老三就是常天启,他的妻子是C市的人,没有生育,而常老二,就是他和常音、绝陨的养父。
“养父对姐有救命之恩。姐是蓝家的继承人,当初姐还小的时候,她爷爷病重,家里其它长辈便设计害死她。打断她的手脚,毁她的容,把她扔到雪地里。是养父救了姐,把她带回美国。”
“说起来真奇怪,我们四兄妹,全都是在大雪天被收养的。我小的时候,觉得养父像天神一样了不起……他是我的精神信仰。”
他又没有声音了。
反反复复,就这样过了整整四天。
第四天的时候,悦菱已经要忍耐不住了。她心急地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启瞳,你怎么样了?”悦菱觉得这四天真是前所未有的煎熬,要对蓝启瞳凄厉的乞求充耳不闻,真是最大的考验。
隔了好久,她才听到立刻有虚弱的声音。
“再等一会儿……这里面很乱,我收拾一下,你再进来。”
“我来收拾吧?”悦菱钥匙已经插到锁孔里了,“你出来休息一下,吃一点东西。”
“不要!”没想到蓝启瞳很激烈地反对,再然后,悦菱听到里面有冲水的声音,抽风机的声音,“我弄好了你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