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娥在上海的住处是一处幽静的小别院,那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是她父亲沈志雄的红颜知己,名叫王冰娴。她十八岁就和沈志雄在一起了,一晃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沈志雄,也没有耍心机、玩手段非逼着沈志雄离婚和她结婚,名分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是那么静静地守着他,为他默默地绽放着。
“冰娴,给我泡杯绿茶过来,要毛尖哦!”沈玉娥躺在沙发里大声地喊道。
“知道了。”
没一会儿,王冰娴就捧着一杯飘着清香的绿茶走了过来。
“搁这儿吧!”沈玉娥盯着手里的书,说道。
将茶杯放好后,王冰娴又开始做起了她的刺绣。
“冰娴,这么久了一直看到你在那儿绣东西,你不嫌烦呀?”沈玉娥不解地问道。
王冰娴笑了笑,回答道,“这么多年,做刺绣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你这是什么绣呀?”沈玉娥站了起来,走到王冰娴的身边,看到她一针一线都走得那么精细,光看她做刺绣的样子就让人移不开视线了,她不觉问道。
“这是汉绣。汉绣是以楚绣为基础,融汇南北诸家绣法之长,揉合出了富有鲜明地方特色的新绣法。它的用针有别于四大名绣(苏绣、蜀绣、湘绣和广绣),它采用的是一套铺、平、织、间、压、缆、掺、盘、套、垫、扣的针法,以‘平金夹绣’为主要表现形式,分层破色、层次分明,对比强烈,追求充实丰满、富丽堂皇的热闹气氛,绣品可以枝上生花,花上生叶,叶上还可出枝,充分体现了‘花无正果,热闹为先’的美学思想,呈现出浑厚、富丽的色彩。”王冰娴微笑着解释道。
“干嘛要绣这个呀?有什么意思?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沈玉娥很不屑地说道。
“你不明白的。”王冰娴继续仔细地绣着她的图案。
沈玉娥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说道,“嗯,难怪我父亲离不开你,你的茶泡得真的不错,比赵晋峰强多了。”
“是吗?”王冰娴随口说道,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
“你怎么不问问我赵晋峰是谁呢?”
“你好久以前在我面前有提过的。”王冰娴扭过头来看着沈玉娥说道。
“和西蒙在一起五年,可是一点都没有那种想跟他过一辈子的感觉,可能只是为了排解自己孑身异国的孤寂吧。”沈玉娥转着茶杯说道。
“西蒙?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王冰娴随口问道。
“不重要的人,我提他?犯得着吗?现在我已经完全忘了那段插曲了,我只想跟赵晋峰结婚,跟他夫唱妇随地过一辈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沈玉娥坚决地说道。
“他愿意和你在一起吗?”王冰娴放下手里的针线,小心翼翼地收起她未绣完的作品,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接触、了解,有一种微妙的感情早已经在她们之间产生了,只是沈玉娥可能并没有察觉,她应该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而王冰娴却格外地珍惜这份感情,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这如同曾经温暖过她,而后又突然永远地失去了的亲情。
“我相信人性是脆弱的,像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更容易被变故不顺给击倒的!”沈玉娥蛮有自信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的人生会有变故,你还精通《周易》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做呢?”王冰娴好奇地问道。
“你说我老爸老是在你的面前那么的不讲理,那么的专横,还口口声声拿我母亲来压你,说你不是他的老婆,他的事你管不上,你怎么就不生气,不离开他呢?你不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吗?现在想想,你应该是真的很爱我老爸的,因为只有真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甘心情愿地忍受他的无理取闹,安静地听着他发脾气,等他恢复理智后再柔声地安慰他,只是我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我应该向你学习,为了心爱的人,脸皮厚点也无所谓的。”沈玉娥很直接地说道,她在王冰娴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的,这就是她们的交流方式。
“为了生活,为了能好好地活下去,有时候是要学会低头的。孙膑初出茅庐时,年少气盛,恃才傲物,结果才造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悲剧,人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低姿态。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我要的就是如现在这般平静的生活,不用为了生计而到处奔波,受尽冷嘲热讽,那种生活是很痛苦,很绝望的。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平淡地生活着,不奢求过多,适可而止就好了。”王冰娴很平静地说道。
“你说的我还没有经历过,听不大懂。说实话,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的母亲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也一直呆在我父亲的身边,作为女儿,我是很维护我看似和谐的家的,所以从总体上来说我还是蛮排斥你的,可是我又不忍心将你的存在告知我的母亲,我怕我母亲受不了这种打击,你说是不是很讽刺呢?哎,谁让我父亲的艳福这么深呢!”沈玉娥自嘲似地说道。
听了她的话,王冰娴淡淡地笑了笑,她从内心就一直不希望玉娥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存在,一个女人宁肯一辈子被自己的老公欺骗着也不要知道一些对于自己来说是如此残忍的事实,如果换成是她王冰娴,她也希望自己如玉娥的母亲一般,平平静静地了却此生,多好呀!
“干嘛只笑呢?”沈玉娥很希望能从王冰娴的嘴里听到一些安慰鼓励的话,尽管她一直和她之间的关系很暧昧,可此刻她觉得自己和王冰娴的处境在某种意义上有那么一点相似。
“你想让我说点什么呢?”王冰娴故意笑着问道。
“哎呀,我是说和赵晋峰之间的事,你快帮我支支招吧!”沈玉娥有点焦急地回答道。
“你该不会是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吧?”王冰娴已经看出了点端倪。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沈玉娥微笑着问道。
“其实在这种事上每个女人都不笨的,说说你的招吧,我可以用心帮你参考参考。”王冰娴很认真地答道。
“你说我要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脚给崴了,他会不会抱着我回家,然后留下来照顾我?”沈玉娥无限憧憬地问道。
“他应该会搀扶着你把你送回家的,等你像现在这样稳稳地坐着,他应该就会回去了。”
“不会吧!我就这么不值得他怜惜怜惜一下呀?”沈玉娥有点受打击。
王冰娴轻轻地笑了笑,劝说道,“你要想清楚哦!脚崴了会钻心的痛的,你要是不能忍受那可千万别尝试哦!”
“那个秦忆香那么傻,我不用大脑想都觉得他们不合适的。”
“你不用大脑想?那就是说你根本没地方想这个问题了。”王冰娴笑着说道。
“就你会瞎扯!对了,你那个枕套上绣的什么花呀、叶呀,都绕一起了,看着就觉得烦!”沈玉娥有点焦躁地说道。
王冰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汉绣追求的就是充实丰满、富丽堂皇的热闹气氛,绣品可以枝上生花,花上生叶,叶上还可出枝,这些都充分体现了‘花无正果,热闹为先’的美学思想,故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浑厚、富丽的色彩。你呀!纯属心里有事才将这么美的作品当障碍物。”
“尽说些废话!”沈玉娥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先前看的那本书上。
“别将那一页的书签拿掉了!那一页志雄还没有来得及听我读呢!”看到沈玉娥要拿那张她精心挑选的印有山水画的书签,王冰娴连忙说道。
沈玉娥很不屑地哼了一下,问道,“你看得懂《孙子兵法》呀?你知道夹书签的这一页讲的是什么吗?”
王冰娴并没有理会沈玉娥的态度,她只是只顾自地念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于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轀,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夫将者,国之辅之,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退而谓之退,是为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王冰娴一口气将这么一大段都背了出来,沈玉娥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光会死记硬背的,你知道那些讲的是什么吗?”
王冰娴淡淡地笑了笑,这几年她一直都在品读这些文字,懂或是不懂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她进一步说道,“孙子说,凡用兵打仗的法则,使敌国完整地降服是上策,击破它就次一等;使敌军全军降服是上策,击溃它就次一等;使敌人全旅降服是上策,击溃它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卒降服是上策,击溃它就次一等;使敌人全伍降服是上策,击溃它就次一等。因此,百战百胜,还不算是高明中最高明的,只有不用战争就使敌军屈服的,才算是高明中最高明的。
所以,用兵的上策是以谋略胜敌,其次是通过外交手段取胜,再次是使用武力战胜敌人,最下策是攻城。攻城的办法是不得已的。制造攻城的大盾和四轮车,准备攻城器械,三个月才能完成;构筑攻城用的土山,又要三个月才能完成。将帅不胜其忿怒,驱使士卒们像蚂蚁一样去爬梯攻城。士卒伤亡了三分之一,可是城还是攻不下来,这就是攻城带来的灾难。所以善于指挥战争的人,使敌军屈服但不是靠硬打,夺取敌人的城堡但不是靠硬攻,毁灭敌人的国家但不是靠久战。一定要用全胜的计谋来取胜于天下。这样的军队不至于疲惫受挫,而胜利可以圆满取得,这就是谋划进攻的法则。
所以,用兵的法则是,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进攻敌人,有两倍于敌的兵力就设法分散敌人,有与敌相等的兵力就要设法战胜敌人,兵力比敌少就要设法摆脱敌人,实力比敌人弱就要避免与敌决战。所以弱小的军队如果只知坚守硬拼,就会成为强大敌人的俘虏。
将帅好比是国家的辅木,将帅和国家的关系如同辅车相依,如果相依无间,国家一定强盛;如果相依有隙,国家一定衰弱。国君可能不利于军队的情况有三种:不了解军队不可以前进而硬叫它前进,不了解军队不可以撤退而硬叫它撤退,这叫做束缚军队。不懂得军队的内部事物而干预军队行政,将士就会迷惑不解;不懂得用兵的权谋而干预军队的指挥,将士就会产生疑虑。军队既迷惑又疑惑,各诸侯国乘隙进攻的灾难就会临头,这就是所谓自乱军心,自取败亡。
所以,有五种情况可以预见到胜利:知道什么情况下可以打,什么情况下不可以打的,能胜利;懂得根据兵力多少而采取不同战法的,能胜利;官兵有共同欲望,上下同心的,能胜利;以有准备对待没有准备的,能胜利;将帅有指挥才能而国君不加以牵制的,能胜利。这五条,是预知胜利的方法。
所以说,了解敌人,了解自己,百战都不会失败;不了解敌人而了解自己,胜败的可能各半;不了解敌人,也不了解自己,那就会每战必败。”
“你这种解释也是从书上背下来的吧?”沈玉娥还是不相信王冰娴能读懂那么深奥的《孙子兵法》。
王冰娴接过沈玉娥手里的书,小心地捧在手里,她盯着夹有书签的那一页,不无感慨地说道,“因为志雄喜欢品读《孙子兵法》,他说对他的事业有帮助,在他的感染之下,我也开始读这本书了,这本书所涵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只是对它有那么一点皮毛的认识,从这一页的文字我看出了人心的重要,而要收服人心又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呀!还有‘帅才’和‘将才’的区别。只是这几年志雄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也变得有些过于自我,那次我们吵架,他说的那句话刚好被你给听到了,这是我们在一起二十来年,他说的最让我难受的一句话。”
“诶,我也挺认同你的观点的,我觉得我父亲这几年管的事情有点太多了,我都对他有点烦啦!”沈玉娥点着头说道。
“其实,这几年他过得比谁都累,我都看在眼里,他对自己的事业投入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他的健康状况已经是每况日下了,我真的好担心他的,可他根本就听不进去我的劝说。他已经有些混淆‘帅才’和‘将才’这两个概念了,其实‘帅才’只需运筹帷幄,掌握好总的方向就好了,‘将才’才必须要身先士卒的,如果他能像从前那样静下心来听我把这一页给他念念,那该有多好呀!他不知道这一页等了他多久,现在他每天像个被名利牵制的陀螺,得不停地转,仿佛这就是他的宿命,他必须那么做似的,我除了心疼,除了每时每刻替他祈福外,什么也帮不上他了。”王冰娴不无担忧地说道。
“行了,你就别在那煽情啦!他是个大人又不是个孩子,他自个儿的身体有恙无恙的怎会不知道呢?不跟你多说了,我要找赵晋峰去了,晚饭我不回来吃了。”说完这个,沈玉娥就起身打扮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王冰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真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整出什么动作来对付那个叫秦忆香的女子,自己太了解她了,曾经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二十年光阴如织,如今自己早已经看开了,放下了,能有份简单、平静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人生。月有阴晴圆缺,谁的人生会没有缺憾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