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内，佟燕抱着石康的《奋斗》来回串动，时不时的自言自语一阵，神神叨叨的，鉴于声音太小，自言自语的具体内容听的不大清楚，但是一个字却多次钻进耳朵，就是“呸！”



    “燕子，你呸什么呢？”婷婷不解的望着佟燕，水杯保持放到嘴边的姿势，良久未动。



    佟燕正愁有话没地说，听到婷婷问她，忙不迭拉着板凳来到婷婷跟前，“婷婷，你有没有看过《奋斗》？”



    婷婷哼了一声，鄙视的睨了燕子一眼，“《奋斗》电视剧早八百年看过了，你怎么又拿着本破书看上了？”



    我减小P3音量，偷窥燕子什么反应，因为燕子是易燃易爆品，婷婷居然敢说她的书是破书，这不是不想活了吗？



    出人意料的是，燕子并没有计较这事，反而给殷勤的给婷婷拉个板凳，我不解，一瞬不瞬的看着燕子。燕子今天太反常了，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是不是想给我交流交流你的看书心得？”婷婷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其实佟燕这样我们见过，每次她想就某个问题发表意见的时候，总是这般言行，但是她的高谈阔论一般都不能让我们折服，所以我们都认为听她讲话是遭罪，难怪她要这样讨好婷婷。



    “是的，嘿嘿。”佟燕点点头，把书展开放到膝盖上。



    婷婷一看，立马怕了，顺手从桌上拿起手机，“别找我，去找她俩去”兜个圈，熟练摁下一串数字，“我要打电话。”



    我听她这么说，觉得婷婷不厚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不？蒙上被子装睡，汤圆更绝，直接夺门而去。



    “小雷，嘿嘿，我想给你聊聊……”没等我反应过来，佟燕已经爬到了我的床上。



    呼呼——我故意微鼾，制造出熟睡的假象。



    “好了，别装了。”佟燕上来就扯我的被子，“刚开还鬼哭狼嚎的唱歌呢，哪能睡这么快？”



    切！我懊恼的直捶床，早知道这样，我那一副破锣嗓子唱什么歌呀？这下在劫难逃。



    “为什么找我？”我扁扁嘴，极不情愿的探出头。



    “因为你比她们好。”佟燕挖苦她们的同时不忘给我戴高帽。



    我坐起身，“好吧，你说，但是不许超过五分钟。”说完塞上耳机想把燕子那超有穿透力的声音减低一点。



    “你觉得《奋斗》写的怎么样？”燕子直入正题。



    “很好啊！”我敷衍道。



    “很好？你居然说很好？”燕子激动的从床上站起来，弄得床板咯吱一声，吓得我赶紧稳定住她，“燕子，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有话好好说，床坏了你赔哦！”



    佟燕坐下，余怒未消，嗓门很大，耳机压根起不到消音作用，“为学习奋斗精神，我看了两遍电视剧，拜读三遍小说，可是我读不出他的精神高贵在什么地方，但是他失败的地方我倒能列举出来。”



    这个佟燕，够不自量力的，连石康老师的作品都敢指责，我倒要看看你哪里不服气，“那你说来听听。”



    “第一：为什么不正当的感情可以修成正果，且不讲门当户对什么的，单单陆涛身为他人的男友公然追求已有男友的夏琳这一点就让我难以接受，可是他们居然走到了一起，这对教育青年孩子具有责任心，讲求道德具有非常不好的影响，同时，我们都在位米莱的遭遇感到不平，但是结局是米莱失败了，难道石康先生这样安排结局是想让我们认命？还有露露猪头之辈置朋友的情谊于何处？向南杨晓云不是一见钟情，是一见结婚，多离谱？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胜枚举，人物的感情太糜烂，叫人不敢恭维，我不信80后的年轻人已经这么肤浅，至少我身边的人很少有这样的！”



    佟燕陈词激烈，口若悬河，真别说，她讲的还蛮有道理的。



    我拍她肩膀，安慰道，“燕子，别激动，消消气，艺术不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吗？人家这样写是有原因的。你瞎操什么心啊。”



    “那好，这我就不追究了，咱们讲下面的。”燕子猛灌了一口水接着说，“石康字里行间都是奋斗啊奋斗，甚至把一块蛋糕上也写上‘奋斗’俩字，给人一种故弄玄虚的感觉。我看到的里面的年轻人奋斗方法根本不值得咱们学习，里面人的起点都太高，我们一般人压根不能与他们比，我们不是米莱，有个超级有钱的老爸，一切高枕无忧，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找什么样的工作，所以这个富家女没有表现出奋斗的精神，上学的时候没有，工作的时候也没有，除了为多见陆涛几面谈过几次生意，其他……我们不是陆涛，有两个爸爸，大学一毕业就可以轻松挣个两千万，虽然他也付出了一点汗水，但是与两千万的报酬来说，还是太能让人嗅到里面的不公平因素，像一般人，就是付出汗水想求得相应的回报都是奢侈的想法，露露，为了留在北京拿婚姻来换。这故事好像无厘头电影一样，思想太不能衔接，向南杨晓芸，只会为了朋友的成就羡慕自卑，生气，抱怨彼此，差点造成离婚的悲剧！”



    佟燕一口气说完，我目瞪口呆。



    这思维，那可不是盖的，一般人哪能有这么缜密。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前几天小文她们打来电话说找不到好的实习单位时我还不信，好歹她也是一重点大学生，怎么会很难呢？现在我信了，不是你有能力就能找到好工作的，咱不是没人没背景吗？



    我喳喳嘴，良久才开口，竖个大拇指给佟燕，“燕子，我佩服你！”



    ‘嘎吱’，门开了，汤圆伸进来一只脚试探性的问，“讲完了？”惹来燕子一顿臭骂。



    我的赞美让佟燕那可沸腾的心稍稍得到点安慰，她倒在床上，把我往里挤了挤，怔怔的说：“小雷子，你觉得你的温饱问题解决了吗？”



    不等我搭腔，婷婷开始抢白她，“你这不废话吗？咱们温饱问题解决不了还上得起学？”



    佟燕又是腾的一下坐起，我急了，眼看一场唇枪舌战即将上演，我忙劝解，“燕子，慢慢说，慢慢说。”



    “好，婷婷同学，请问既然你的温饱问题解决了，那为什么还每月都给我们借钱？”燕子这句话，把问题推到白炽化，如果刚才还算是讨论，那么现在就有掐的味道了。



    女为悦己者容，婷婷的部分资金用在化妆品上大家都知道，每月生活费八百，是我们几个中最高的，可她还是免不了月初小康，月末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命运。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买奢侈品上了。”婷婷说的很没底气。



    “你是个怪胎，你不能拿来做例子。”佟燕嘴巴不留情的说，接着转向我，又问一遍，“雷雷，你觉得你温饱问题解决没？”



    我点头，又摇头，吞吞吐吐，“还，还行吧，应该算，算解决了吧！”佟燕今天有根筋搭错线，自己心里怎么想到无所谓，万一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掐起来我可不是她对手。



    佟燕又急了，撩起被子爬到我这一头，扳正我的脑袋强迫我正面对着她，“如果温饱与否我这样定义，能穿得起像样的衣服，不说多，至少暖和，每个季节至少有2套自己觉得很体面的换季衣服，按照咱们三线城市的生活水准来说每件衣服超过200元不过分吧，至少保证美丽冻人的瞬间不是因为缺少衣服造成的？”我还未开口，她接着说：“吃的方面可以偶尔吃点水果零食，在营养不失衡的要求下吃饱。能达到吗？”



    我吃惊的回味着佟燕的话，跳下床打开衣柜，才发现，几乎没有超过200的，就算偶尔买个小名牌也是趁专卖店打折时去的，无奈的冲她摇摇头，“照你这么定义的话，我还不能达到温饱……”



    我突然就想笑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被佟燕这么一剖析才发现自己连温饱问题都还没解决。



    又觉得有点小小的哀伤，其实照佟燕这个说法，她定义的温饱线一点都不过分，我曾一度羡慕大艺术家，但是现在想想，没有钱，我们就没有接受专业教育的机会，如果不是……我也不会那么决绝的从云南回来！



    汤圆和婷婷也都怔住了，是的，就是这样一群人，天天人五人六的在人前笑，父母为把生活费准时打到孩子卡上去城里当了农民工，他们那么辛苦，挣的钱不足以让孩子接受的教育，不足以让自己吃饱穿暖，不足以让孩子为工作送礼，他们挣得钱不得不用在生存上，没有钱用来发展，这样恶性循环，祖祖辈辈越来越穷。



    宿舍一阵沉默。



    我想我懂了，也明白燕子想表达什么意思，心里怅然的同时又想缓解气氛。我故意转移话题，伸出手，摸摸佟燕的额头，“燕子，你今天没发烧吧？”



    佟燕一把打掉我的手，“你才发烧呢！”



    不跟她一般见识，我陪着笑脸小声的说：“不发烧你怎么想起说这些东西啊？”



    佟燕叹口气，跳下床，走到自己桌旁，一脸无奈，“咱们的父母是最辛苦的，她们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的好一点，可是怎么就实现不了？”



    一个月后，大型校园招聘会在学校操场举行。



    偌大个操场被围得水泄不通，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我们几个不是来凑热闹的，准备半个月，花大把的银子精心制很多份简历，算起来，都够两个星期口粮了。



    婷婷拉拉我的胳膊，指指这壮观的场面，心里开始打退堂鼓：“雷雷，你说这么多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都应聘不上，咱们才大二，别人会用咱吗？”



    此刻，这个话题是最吸引人的，果然，眼角一瞥，扫见其余两个人也都看着我呢，并不是我说话有权威性，而是，大家都想从别人故作轻松的话语中找到自欺欺人的有力证据。



    我扬了扬手里的资格证书，“咱们虽然还没毕业，可是该拿的证都拿了，英语四级，编辑记者合格证，普通话一级乙等，计算机二级，导游证，秘书资格证，连会计证都考了……应该不会受影响吧！”话虽这么说，其实我知道自己也是底气不足。



    佟燕握紧她那一大把证，随声附和，“是啊，老师说没影响，应该没影响。”这话很符合她的乐观天性，连我都受到了感染，我们几个簇拥着到招聘现场，叽叽喳喳，假装很从容。



    学的都是新闻专业，首选新闻单位，来到XX日报人事部前，鞠躬，递简历，微笑，自我感觉良好。



    老头接过简历，眯着眼看了看，笑着说：“不错，不错，很符合条件，形象也可以。”



    我暗喜，这回花大本刚买的服装和化妆品总算没白费。



    “你有男朋友吗？”老头冷不丁的问。



    “有。”我实话实说，同时满腹疑惑，有没有男朋友和工作有关吗？



    “他在本地吗？”



    “在。”说话间我保持双手在前，身体微向前倾，极力的让自己做到毕恭毕敬。



    “呵呵，不好意思，百里同学，我们不能录用你。”老头一脸歉意，相当无厘头。



    “为什么？”我实在搞不明白，我的恋爱情况居然和这工作关系这么大？



    “你们在一个地方，那你就不能安心工作。”老头笑着给了这么个荒谬的理由。



    我不想初战就败下阵来，不能开这么个晦气的头，“不会的，我想我能够安心工作，不会因为恋爱影响工作的。”真诚的和老头对视，希望解除了他的顾虑后他能给我个机会。



    老头一本正经，“百里同学，对不起我们真的不能用你。”脸上居然没有一点通融的表情，仿佛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温度。



    我在心里暗骂，不想用我就不想用我，找的什么破理由。



    看到我的下场，这三个女人更加不确定自己的命运，汤圆推婷婷一把，“婷婷，你比我俩优秀，你第二个吧！”



    婷婷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张了张嘴，祝你好运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给吞了回去！



    老头抚了抚眼镜，粗略扫一眼简历，继而向婷婷发问：“你有男朋友吗？”



    我暗笑，看来找工作和男朋友关系还挺大的。



    “有。”



    “他在本地吗？”和刚才问我如出一辙。



    婷婷回头看我一眼，又低头想想，鉴于刚才我的遭遇，怯生生的说：“不在。”



    果然是不常说谎的孩子，一个监考官无从考究的谎言让婷婷羞的脸绯红，既然我因为男朋友在本地被对方拒之门外，打死也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栽。



    “我们不能录用你。”老头的回答让我们大跌眼镜。



    婷婷吃惊的问：“为什么？”



    老头的回答更让我们苦笑不得，“我们不想因为你的恋爱状况大量增加报社通讯费用。”



    靠，在本地也不行，外地也不行，难不成男朋友必须是移动的，时而在本地，时而在外地？根本就是刻意刁难。我们四个怒了。



    如果说我和婷婷是为了找工作，那么经过这个环节之后，我敢确定，佟燕和汤圆就是为了争口气



    佟燕狠狠咬嘴唇，咒骂几句，“我来，就说没有男朋友，看他还会怎么说。”



    老头打量了她一眼，“你有男朋友吗？”



    燕子聪明的摇摇头，“没有。”



    “谈过恋爱吗？”



    “没有。”燕子把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老头笑了，嘴角蠕动，“不好意思，我们不能用你，因为你行情不好，缺乏竞争力。”



    燕子的忍耐到了极限，拿着她的资料扭头就走，刚走两步，回头骂道：“你这个老头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需要不需要招人？简直神经病。”



    最后剩下汤圆一个，她无奈的看着我们，不打算上前，如果连她都聘不上，那么我们就真的全军覆没了。



    燕子连撺掇带威胁的逼着她过去，她倒要看看这老头到底想怎么样。



    汤圆递上简历，等待老头问话。



    “有男朋友吗？”



    “没有。”汤圆红着脸小声的说。



    “谈过恋爱吗？”



    还是这个问题，汤圆不知怎么回答，扭头向我们求救。



    我点头示意说谈过，不然岂不是和佟燕栽到一个沟里。



    “谈过。”汤圆的脸也红了，明显很紧张。



    “我们不能录用你，因为你喜欢跳槽。”老头顿了顿，“另外，体型也有点胖！”



    很好，成功的激起了民愤，我怀疑这老头是故意拿学生开涮的，不能就这么便宜他，再怎么也要讨个说法。



    “老先生，你好，既然我们都没被聘上，那您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贵报社到底想招什么的人才？”基本的礼貌还是必要的，但是燕子那气得鼓囊囊的脸让人看了就知道她在极力克制，“让我们好好学习一下，争取达到要求。”



    老头保持老者的和蔼，“你们还别不服气，历年如此，找工作不是这么容易的，你你……”他指着我和婷婷，“形象还可以，如果半年不要工资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用。”



    不给工资，白干活？真新鲜，我还不如在家躺着睡觉呢。



    “你。”他指着燕子说：“气质不大好，缺乏竞争，这么大了都没恋爱过，心理肯定有问题。”这老头说话真难听，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委婉，气得燕子直发抖。



    我们不语，他接着说：“唐同学，略胖，不方便行走，工作也不会太出色，更何况容易转换跑道。我们不愿投进大量财力物力给别的单位培养新人。”说罢低头看他的资料，不再理睬我们。



    当时我们还真的以为他那牵强附会理由是不留我们的真正原因，后来才辗转知道这不过是用人单位的托词，知道我们是大二的学生，直接枪毙，那些刻意刁难的问题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挨个单位试试，就不信找不到工作，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鑫鑫广告公司，亿万售楼部，XX电台，大学生考研网，普华影视传媒公司……一天时间，我们的简历投的所剩无几。



    回到宿舍，汤圆把手里的资料往床上一仍，大吼：“我要减肥，我要减肥，我一定要减肥！”



    我蚩鼻，抢白她，“天天说减肥，也没见你坚持几天！”



    如果没有记错，打从认识汤圆那天她就叫嚣着减肥，可是直到社会主义今天，她依然拖着一身肥肉我行我素！



    可是如果能早知道最后汤圆会为了减肥，发生那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劝止她，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不会让你早知道……



    过来几天，有几个公司给我打电话，但是真如林旭阳所说大部分是跑业务，我学的又不是市场营销，真没那能力，干脆就放弃了。



    直到林旭阳学校的招聘会结束，鉴于林旭阳也没能找到好的单位，我们才做出这个重大决定，创业！



    林旭阳说：“比起高中辍学的如今风生水起的李想，我们多么可悲，洋溢着热情的笑脸，挥洒着美妙的青春，到头来徒劳一场！”



    我说：“那好吧，我们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