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通道里,人越来越多。
可是驻足在顾时面前的,却少而又少。
大部分人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睡意,衣装革履的上班族,更是毫不掩饰郁闷的神情。有人手里拿着一个面包,边咬边走。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白领,还差点撞在顾时身上。
顾时依然低垂着头,浅吟低唱,那声音和木吉他完美融合,安心觉得好听到爆了,可是从顾时身边经过的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甚至那个女白领,因为顾时挡了她的路,还带着恼怒地剜了顾时一眼。
半个小时过去,留给顾时的,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以及一些散碎的零钱。
安心特地数了一数,两块三毛一,那一分钱不知道是谁丢进来的,安心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巨额”的钱了。
这年头,一瓶普普通通的瓶装水都至少要1。5元,居然还有人带着以“分”为单位的钱出门,也算是个奇迹!
“大色狼,你赚了两块三毛一,在我店里做兼职的小时工,一小时还有5块钱的收入呢,你都没小时工赚得多!”安心毫不留情地在顾时心口上撒盐。
顾时脸色一红,不觉有些恼怒,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要知道,有不计其数的综艺节目和跨年晚会,举着钞票请顾时大开金口,甚至有的节目组明言顾时可以假唱,只要在台上做做动作、摆摆POSE就可以了,至于价钱,顾时随便要。
刚刚他的演唱,绝对卖力。可是为什么这些人就像聋子一样?
不愧是天王。顾时迅速调整心态,被帽子压住的英俊的脸庞,迅速甩开了恼怒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不信自己征服不了这些人,昔日在巴黎,最苛刻的一名乐评家在听了顾时的歌声后,也给出了“天堂才具有的音色”这样高得不能再高的评价。
手指一动,又是一首当年脍炙人口、人人传唱的曲目《沧海一声笑》。
这首歌难度极大,对声线的要求极高,毫无疑问,顾时拼命了。
一曲终了,顾时擦了擦汗,微微抬起帽檐打量,但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观众,除了安心之外,只有一个五六岁大,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小男孩傻呆呆的望着顾时,晶莹发亮的鼻涕流到嘴唇上,他用力一吸,又把鼻涕吸了回去。
呕……顾时忽然觉得有些反胃。
“你这破孩子,就知道瞎跑!”一个中年妇女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弯腰就在小男孩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也不顾周围环境,大声嚷道,“你跑啊,跑丢了老虎妈子把你吃掉,没人来救你。”
说话间,中年妇女恶狠狠拉起小男孩的手,硬生生把他拖走,全程没有看顾时一眼。
安心依然蹲在顾时面前,给顾时看募捐到的钱,依然是两块三毛一。
顾时这首歌白唱了。
他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大色狼,你唱歌明明这么好听,怎么就没人听呢?”安心也很不解。
两人都很单纯,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能一大早出现在地铁通道里的人,绝大多数不是因为勤劳,而是因为生活所迫。
也正是生活所迫,所以他们没有额外的余力去关注生活中的美。
对他们来说,埋头赶路,比路边的风景重要得多。
再加上,谁能想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国民偶像、超级明星顾时呢?恐怕就算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
安心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唱那首歌吧,在盛世百货你唱给我听的那首。”
那首歌里有天使的灵魂,安心觉得一定可以打动众人。
不行!顾时断然拒绝。
为什么?安心疑惑。
顾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怎么能告诉安心呢?那首歌是唱给安心一个人的,白天辰能听到,纯粹是机缘巧合。
那是属于安心的歌,顾时不想用来唱给别人听。
深深吸一口气,顾时决定发挥自己最大的本事,依然是张学友的曲目,《心如刀割》。
这是顾时最为拿手的歌,当年每次在酒吧演唱,都会触动某些人的情伤,让他们哭得眼珠子几乎掉下来。
可是刚拨了一个音,木吉他便被人粗暴的抢了过去。
“你就别捣乱了,赶紧走吧!”木吉他的原主人,那位头发蓬乱的中年女子不耐烦地对顾时说,“你是瘟神托生的吧,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是要帮我的忙,结果呢,根本就没人给你钱,你帮的都是倒忙。”
“谁说没人给他钱了?这不是还有两块三毛一吗?”安心气愤地替顾时说话,却没想到这话说还不如不说。
猪队友害死人啊。顾时看着安心,一脸无奈。
果不其然,中年女子的气势更盛,“半个多小时才讨到三块多钱,真是了不起啊!好大一笔钱啊!”
顾时默不作声,他的自尊心也有些受伤了,他快速摘下帽子,递给中年妇女,安心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顾时拉着她,快速走远。
“吃饱了撑的,捣什么乱!”中年妇女还在身后嚷道,她拿起木吉他,又换成一副麻木的模样,弹了两个音,开口就不在调上,但就在此时,面前的铁皮盒里当啷一声响,有人扔了一个1元的硬币。
顾时远远看见了,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这世界,有同情心的人并不少,爱心泛滥,乱施同情心的人更多;
这世界,附庸风雅的人不少,懂得欣赏的人却少而又少。
“还真有人给她钱啊!”安心也觉得愤愤不平。
顾时摇摇头,“算了。今天也是长了个教训,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也不能随随便便出手相助,不是每个人都领情的。”
“我送你回咖啡厅吧。”顾时说。
安心点点头,就在此时,她忽然敏锐捕捉到顾时脸上的一抹犹豫神色。
“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吗?”安心问。
顾时摇摇头。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他试探性的问道。
说吧。安心并不在意。
顾时清清嗓子,不露痕迹地向旁边跨出半步,“在没有你允许的前提下,我把你的咖啡厅法人代表,擅自更换了。”
啥!安心瞬间怒火高涨,举起粉拳,但是顾时早已经学乖,趁着之前拉开的距离空档,三步并作两步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