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彤微微一怔，又想起刚才那话，“我情绪不好啊，大家都看出我心不在焉，明显不对，你说的是，已经走到了这个关卡，我这还不对，肯定对大家都不好。你好不容易为我做了这样多，又弄惊奇又造舆论，我要是再弄出一星半点的差错，明天的舆论主导就不是我做的主角了，就会成我对向慕远旧情难忘之类的废话。”



    她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像是在说给他听，但是语气不急不缓，却更像是在努力劝着自己。



    “我本来还很生气，”他看着她，“没想到你倒是看的明白，还算不是太笨。”



    他一向以为她笨，想到这里，江一彤低下头，“我又不傻，又不是没有脑子，其实所有的事情都看的清楚。向慕远想在我们的发布会上抢这个头条，你呢，看我那样，一气之下干脆演的更狠。他只宣布了订婚的消息，你却和我上演了动作戏，记者们又不是傻子，哪个更热闹，哪个更具备冲击力，哪个更激情更夺人眼球，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说完，江一彤扬眉，看着他笑，“我说的对不对？”



    “你是这样想的？”



    她扯了扯唇，“难道不是？”



    那双眼睛透明清澈，即使在夜里也泛出粼粼波光，像是天上最闪耀的星子。容思岩只觉得心里莫名发堵，突然间五味杂陈，“是，你真聪明了不少……”他摇摇头，“我都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居然看的这样透。”



    “只是今天真的对不起你了。贾伊洛那一巴掌，明显是对着我来的。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还要挡在我前头。”



    容思岩没再说话。



    “这下，即使向慕远有心要夺我们的视线，那也纯粹是妄想了。替我挡那么一巴掌，最后咱们还那样豁出去，这次回来又同车共住，这下大家不把咱们当做情侣都苦难，”她絮絮叨叨的，话竟是出奇的多，“不过真为难你了。之前咱们说的，我是你的人，而你在外面可以……现在事情到这步，感觉我是把你扯下了水了。”



    她语气一分分低下去，看来真是愧疚难过。容思岩突然觉得心里那股气又顶上来，只怕是再不泄发出去便会发疯。他突然起身，抓过遥控器。啪的一声，灯瞬间开启。



    客厅内灯火通明。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她，江一彤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眼睛被突如起来的灯光刺的生痛，不由得闭了闭眼睛，仿佛是因为太痛，甚至有泪水流了出来，“你真是这样想的？”容思岩突然坐到她对面，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觉得愧疚，把我拖下水了？”



    江一彤愣了愣，“是。”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虽然有些蒙，但却完全是心思澄净坦然的样子。



    容思岩只觉得心一点点沉下去，之前那点五味杂陈的感觉仿佛瞬间都在心里发了酵，抵成一种他也无法形容的感觉。



    实际上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觉得突然间似乎烦了起来，白天那些场景像是被人做成了幻灯片，一幕一幕在脑海里轮回上演。她挨着他那样近，可是大大的眼睛里却完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那一刻，他仿佛是个外人。



    见过他嚣张，见过他吊儿郎当的邪气，甚至见过他落寞，可江一彤却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那双漆黑的瞳子里似是盛了无尽的心事，或委屈，或不甘，或难过，或愤怒，无数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就连放在腿侧的拳头都一分分攥了起来。



    “我以前还有些难受，觉得总是你逼我，”她心里一沉，以为又说了他不爱听的话，有些无措的解释，“这次知道了，你是全身全意为我好的。我真的是觉得你为我好……”



    这次，他终于笑起来，“全心全意？”如往常般弯起唇弧，他突然间转过身去，“真是荣幸，我竟然从你那里得到这样高的评价。只是，你算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这么‘全心全意’对你？”



    “容思……”



    “江一彤，”他倏地又转过身，“你怎么不想想，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对谁全心全意过？”



    “我……”他的眼睛逼人的闪亮，可她却像是被吓到了，连唇都有些哆嗦，恍惚中今天容思间说的“破鞋”两个字又在耳边响起，真的如同最坚实的钉子，一颗一颗打入耳朵，连心里都跟着泛痛，“其实您哥哥完全不用担心，”她笑着看他，努力微笑，“我有自知之明。”



    他心里狠狠一揪，目光又停在她身上。



    过了几秒，视线又重归黑暗。容思岩又关上了灯，“走吧，睡觉去吧，”他突然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明明刚才还是饶有精神，可只眨眼间，便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无比疲惫，“明天还有通告，下午我给你安排了表演课程。”



    江一彤嗯了一声，走在他后面。



    在黑暗里呆久了，其实慢慢就觉得不会很暗，更何况还有月亮，薄薄的月光铺展开来，虽不透亮，但也能将路看的清楚。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台阶上走，他的身姿高大，完全遮住了她的影子。江一彤低头只顾看路，快到房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样寂静的夜里，手机原本悦耳的铃声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凄厉的嘶叫。她心里一慌，连忙跑过去找手机。手机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但是仔细观察，于她而言这号码又不算是陌生。开头为89，这是祝雅戒毒医院特有的号段。



    看到电话，江一彤这才发现今天这么忙，光惦记自己的事儿去了，这才发现韩竟没来，他答应她的事情，居然没有办到。



    “韩竟啊……”她接通手机，“你怎么没……”



    话只说了半截，只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是江小姐吗？”



    接下来的电话，真的如晴天霹雳。



    容思岩只看到江一彤脸色突变，身子一软，扑的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他忙跑过去，“阿竟的电话？”



    “是医院的电话，”点点头，她声音已经有了哭腔，“说韩竟出了事，被那个精神病给咬了。”



    “什么？”



    被咬不可怕，被精神病咬了也不可怕，关键可怕的是，那个咬人的精神病身上带着艾滋病毒！



    两人当下开车，立即赶往医院。



    “我说不让他们把事情和你们说，他们却嘴这么快，”身上挂着吊瓶，韩竟微微一笑，“不过是咬了一口，能有什么大事？”



    “咬到了哪里？”江一彤急着便要去扒他的衣服，“快让我看看，厉不厉害？”



    “不！不行！”韩竟侧着身子往后躲，“不行！被咬着的地方你不能看！”



    “都这样的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在乎这个？”



    “都哪样的时候了？我现在不是还能说还能笑一切正常？三哥，你快把她拉开，”嫌恶似的摆脱江一彤的查看，韩竟有些着急，“这样吧，一彤你先出去，我给三哥看，让他告诉你到底伤的怎样，这总可以了吧？”



    “到底是伤着哪里了？”眼看着江一彤出去，容思岩低下头，脸色暗青，“屁股？”



    “屁股怎么能被咬到？那样高难度的地方，”他撸起袖子，只见三角肌处，偌大的一块伤口显现了出来，即使经过处理，现在看起来还是血肉模糊，实在是让人触目惊心。



    仿佛是直接咬掉了一块肉。



    “三哥我好倒霉，这块伤你还记得吗？是小时候你带我骑摩托车摔的，没想到现在再次受伤还是这一块儿，我果真是个倒霉蛋。”



    “怎么这么厉害？”



    “是，就因为厉害，所以才不敢给那丫头看。就那丫头的胆子，别看平常大大咧咧飞扬跋扈的，其实老鼠都能把她给吓得叫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把袖子放下来，“要是真看到了，不知道得怎么大呼小叫，待会儿三哥见到她，就说是咬破了点皮，没什么事。”



    “你少管那么多，那个病人现在在哪里？”容思岩皱起眉头，“就是之前说过的特地要你看管的那个？”



    “就是那个。我想过是精神病，但顶多是难缠一点儿，哪里知道这么厉害。”



    “听说携带艾滋病毒？”



    “是，吸毒病人身上有艾滋病也不是多稀奇的事，”韩竟的手一颤，“但是三哥，我觉得我不会那么倒霉的对不对？艾滋病毒传染的方式有好多种，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得到的。我平常身体倍儿棒，也从来不做坏事，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摊到我身上的，你说是不是？”



    容思岩没有吭声。



    他一向不善于说宽心的话。



    韩竟努力吸气，话虽说的轻松，但是眼睛一眨，容思岩只看到那雪白的被子上晕起了点点水圈儿。



    没有人对那种病不害怕。



    何况，他还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