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阿玖正式解除禁足。



    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媳妇，阿玖解除禁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太后请安。



    齐嬷嬷这些日子照顾太后心力憔悴，整个人仿佛衰老了十几岁。好不容易伺候着太后睡着了，正想要歇歇，就看常善脸色惊慌的走进来，“嬷嬷，不好了，皇后娘娘来了，马上就要到门口了，怎么办啊？”



    慈宁宫的人现在一听到皇后两个字就胆寒，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她们这些在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太后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一言不合就发飙，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她们这些奴才能不怕么？



    齐嬷嬷被常善一句话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你，你说什么？皇后不是在禁足么？怎么会来慈宁宫。”



    常善一脸焦急担忧，“是真的，真是皇后娘娘过来了。怎么办啊嬷嬷，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好，可再也经不起皇后的折腾，这要是有个万一……”



    “呸，满嘴胡咧咧什么！太后她老人家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万一？再胡说八道诅咒太后，看我不让你掌你的嘴。”



    太后的身体是齐嬷嬷最担忧的，容不得别人说一点不好。



    常善缩缩脖子不敢说话，心里委屈，她也是担心太后才这么说的，太后不好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齐嬷嬷嘴里骂着常善，人跟着往外走，不管怎样，她都要将皇后拦在外面，不能让皇后有机会接触到太后。



    阿玖过来就是为了走个过场，表现给旁人看的。她自己下的手，自然知道太后现在什么样。



    见齐嬷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挡在慈宁宫门口，心里好笑，略微问了两句，就在齐嬷嬷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离开。



    常善磕磕巴巴问，“皇后娘娘就，就这么走了？”竟然没有找茬，没有闹事，没有借机发作她们？太不可思议了！



    阿玖今天是要跟着昭帝出宫祈福的，从慈宁宫出来立刻返回朝阳宫，换了一身轻便点的衣服又奔向养心殿，“你忙完了没？忙完了咱们就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盘了个圆髻，上面簪了两枝精致小巧的粉色绢花，简单俏丽又不失活泼。



    看到阿玖，昭帝向来冷肃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唇边带了一丝笑意，合上书，从龙案后走出来，“等我换一身衣服就走。”



    养心殿后面是他平日里小憩的地方，里面备有他的衣服。



    阿玖经常来养心殿，知道这点，听昭帝这么说，立刻推着他往后面走，“那你快去，我在外面等你。咱们早点到蟠龙寺就能早点为太后祈福，早点求佛祖保佑太后早日病愈。”



    昭帝轻笑一声，满眼无奈中带着浓浓的宠溺，什么早点祈福，一看皇后这样就知道她是为了早点出去玩，要不然才不会这么积极呢。



    他也不戳破，顺从的到后面换了衣服出来，拉着阿玖的手往外走，“我让宋斌护送咱们，等到了蟠龙寺你要乖乖的，不能乱跑，知道么？”



    秋狩中皇后差点遇害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他原本以为兰陵侯不屑于对女人出手，所以以前从来没防备过。



    现在既然知道了兰陵侯想要除去皇后，自然要对皇后严加保护。虽说他从枫叶山庄又调了两个人过来暗中保护皇后，且皇后自身武艺也不俗，但他仍然不放心，临行时殷殷叮嘱。



    昭帝叮嘱一句，阿玖就随口答应一句，嘴里道，“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会管好自己的。”



    昭帝心说，你要是小孩子还好一些，这样直接在怀里抱着，也不怕你乱跑出事。



    想到一个柔柔软软，乖巧馨香的小九儿在他臂弯里坐着，白皙莹润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再软软糯糯的撒几句娇……



    昭帝的整颗心仿佛泡入沸水中似得，整个人都滚烫起来，脸颊上面爬上一丝绯红，握着阿玖的右手仿佛抓在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上面，烫的他立刻想甩开，偏偏又有一股酥麻从掌心传递上来，像小钩子一样钩的他心痒难耐，恋恋不舍。



    阿玖不知道昭帝内心痛苦甜蜜的纠结，只觉得握着她的那只手越收越紧，直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忍不住蹙眉，转头就见昭帝满脸绯红，神情怪异，连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顺拐的趋势。



    疑惑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问了一声，昭帝不答，阿玖又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你没事吧？”



    昭帝这才回过神，对上阿玖纯澈的眼神，顿时有种被看透心思的狼狈，尴尬的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看起和平常一样，“没事。对了，我听说你喜欢吃蟠龙寺的桃花鱼？等回来的时候，让人给你带几条回来。”



    阿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点头，“对啊，北堂说那里的桃花鱼是一绝，上次去的时候本来是要吃的，可惜遇到了不长眼的刺客，害的我的桃花鱼也没吃成。”



    “放心吧，我让人把那边清理好了，这次不会有刺客了。”



    帝后出行是大事，虽然昭帝一再要求精简仪仗，明里暗里还是有许多人跟着。考虑到阿玖爱热闹的性子，到了蟠龙寺后昭帝只下令锦衣卫暗中警戒，不必驱散人群。



    蟠龙寺的僧人在方丈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向昭帝行礼完毕，神情肃穆庄严的把人领进去。



    正殿内香烟袅袅，数十名僧人盘坐在两边的蒲团上闭目念《药师七佛本愿功德经》。



    阿玖留神听一下，隐隐约约能听清僧人的梵唱，“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以无量无边智慧方便，令诸有情，皆得无尽所受用物，莫令众生有所乏少。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躄背偻，白癞癫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阿玖一脸懵逼。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平时文绉绉的说话她还能勉强跟得上，明白是什么意思，偶尔自己也能说上几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成语或典故，但是碰到这样艰涩深奥的经文，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幸好她只需要上一炷香，对着菩萨磕几个头就行，若是让她跟着一起念，她还真做不来。



    昭帝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请方丈为太后再点一个长明灯供在佛前，亲眼看着这些都安置好了，这才随了方丈到禅室讨论佛法。



    阿玖不耐烦这些，昭帝去禅室，她就带了抱棋去后山溜达，锦衣卫不远不近的跟着保护。



    想起上次她要寻蟠龙溪的源头，却因为北堂凝悦的出现而打断，这次有了机会，她干脆再沿着蟠龙溪找起来。



    “娘娘，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看自家主子沿着蟠龙溪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抱棋忍不住询问。上次皇后在蟠龙寺遇刺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这次一定得看好了主子才行。



    阿玖摇头，“本宫也不知道，跟着这条溪走就行。”



    抱棋，“……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娘娘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听说蟠龙寺的斋菜是一绝，味道不比御膳差呢。”



    阿玖抬头看看太阳，日到中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了。



    “好吧，那就吃完饭再过来。”被抱棋一说，她也觉得饿了。



    抱棋心里一喜，总算将主子劝回去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浮起来，眼前一花，哪里还有皇后的影子。



    急忙看时，就见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向着山阴处奔去。



    抱棋吓一跳，一边跟着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主子您要去哪儿？”



    后面跟着的锦衣卫见情况不对，也纷纷跟上去。



    阿玖原本是要回寺里面的，却在转身的瞬间隐约听到“二皇子”三个字，且声音似乎是白非凡的，又隐约有打斗声传出，当即顾不上多想，匆忙赶过去。



    她本就五感绝佳，服用了紫云灵芝丹之后，五感更是敏锐，顺着声音细细追寻过去，果然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发现身受重伤的白非凡，几个样貌普通的男子正举剑围着他厮杀。



    “你们以为杀了本国师就没事了么？本国师若是死了，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和你们身后的主子！”



    白非凡一口血呕出，身子踉跄的后退两步，左手一挥洒出一片白色粉末。



    那些人早有防备，在白非凡挥手的瞬间，齐齐后退，从另一个方向继续围攻白非凡，全程仿佛哑巴一样，只管打斗，一句话不说。



    “这么多人打一个战五渣也不嫌丢人，有本事跟我打！”



    清脆的斥声在空中响起，人影一闪，一道月白色的影子落在众人面前。



    白非凡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惊讶一声，“是你？你怎么来了？”好端端的，皇后不在宫里面待着，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阿玖回头瞥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差点把他气死，“你不是神算子，能预知福祸吉凶，占卜未来么？怎么就没想到今天有人要杀你？啧，不会是你活够了，故意往这些刺客的眼皮子底下凑吧？”



    一边说，一边挡在白非凡身前，和眼前的刺客们打起来。



    白非凡，“……你小心一些，这些人武功都很厉害！”看在皇后救他的份上，他就不计较她的毒嘴毒舌了。



    跟在皇后身后的锦衣卫们也赶了过来，忙着加入战斗。



    这些锦衣卫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武功高强，有了他们的加入，不一会儿就一边倒的将那些刺客压制住，同时封住这些刺客的退路。



    眼见任务无法完成也逃不掉，几个刺客非常有默契的反手挥剑自刎，临到死都没有说一句话。



    “看这手段，这些人应该是死士。此地不宜久留，娘娘还请回蟠龙寺。”为首的锦衣卫收了武器，恭声对阿玖道。



    阿玖转头看着白非凡，“你的伤怎么样？我和皇上在蟠龙寺礼佛，不如你先跟我们回蟠龙寺，一会儿一起回京。”



    白非凡左肋下方被划了一刀，殷红的血浸湿了半边衣服，看起来异常惨烈。



    虽然他已经给自己止了血，但因为失血过多，此时脸色看起来惨白孱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



    白非凡知道此时不是逞能的时候，冲阿玖点点头，“如此，那就有劳了。”



    阿玖让一个锦衣卫背上白非凡，留下两个人清理这里的尸体，几人匆忙返回蟠龙寺。



    抱棋跑到半路，看到皇后让人带着浑身是血的梁国国师回来，顿时吓一跳，“娘娘，这，这……娘娘您没事吧？”天啊，梁国国师这样，不会是让娘娘打得吧？



    阿玖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伸手拍她一巴掌，“胡思乱想些什么？本宫是去救国师去了。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回去。”



    “哦，哦。”抱棋一脸惊疑的跟着，不时看白非凡几眼，只要不是娘娘下的手就行，只是这个梁国国师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谁会杀他？



    昭帝在蟠龙寺早就得了消息，命随行的御医准备着，白非凡一到就被送进干净的禅房包扎伤口。



    阿玖在外面和昭帝讲她救人的经过，“……我听白非凡的意思，那些刺客是罗辩派来的。好端端的，罗辩让人杀他做什么？梁国的皇帝不是非常宠信梁国国师么？他就不怕事情泄露后梁国皇帝怪罪？”



    昭帝垂着眼眸想想，也弄不明白罗辩此举的意义，摇头道，“或许是白非凡碍着罗辩的路了。罗辩这个人心思深沉，阴险狡诈，同时行动又十分大胆，只要对他有一分好处，他就敢冒险，如同一个疯狂的赌徒一般。这种人的心思最难揣测，或许白非凡知道为什么。”



    从白非凡为了拉拢兰陵侯就敢设计谋害皇后这件事情就能看出罗辩骨子里的疯狂，现在知道他竟然连国师都敢杀，昭帝更加肯定这点。



    阿玖点点头，不再理会这件事。



    因为出了白非凡遇刺的事，阿玖打算好的下午好好游玩的计划也泡汤，用过午膳之后一行人就返回皇宫。



    把白非凡放回驿馆里面昭帝不放心，干脆直接将人也带入宫里面住着，对外就说是请白非凡为太后治病。



    罗辩脸色阴沉的坐在屋子里，白非凡进入皇宫的消息传过来，他就知道刺杀失败了，手中的杯子狠狠的砸到地上，“算他好运！”



    他计划的那么周密都能被白非凡逃脱了，果然还是他小看了白非凡么？若是白非凡回到梁国，向父皇说起他的所作所为，依着父皇对白非凡的宠信，父皇必然会厌弃他，这样一来，他将永远没有机会登上太子之位，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手中的拳头慢慢捏紧，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来人，备车，去兰陵侯府！”只要兰陵侯肯出手，白非凡就别想活着离开夏朝。



    皇宫里，白非凡带着伤先给太后看诊一遍，结论和太医一样，太后是腰椎扭伤，只要静养就行，至于太后为什么总会突然间全身烧灼似得的疼痛，白非凡也说不上来，需要细细研究才行，这样一来，白非凡顺理成章的在皇宫内住下。



    听闻神医都没有办法，陈太医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是他们医术不精，实在是太后的病情太过诡异了，他们也无能为力。



    消息传到朝阳宫，阿玖不在意一笑，“既然白非凡要研究，就让他好好研究研究吧。”太后那根本就不是病，白非凡能研究出来才见鬼了呢。



    手里拿着一根枯草枝一边都鹦鹉说话，一边问，“白非凡安置在哪儿了？”



    抱棋恭声道，“在建章宫，是皇上亲自下令给国师安排的住处。”



    建章宫是东六宫里最好的一所宫殿。



    东六宫是皇子们出宫前居住的地方。



    昭帝没有子嗣，先帝的子嗣也就剩下十八皇子和十六皇子两个苗苗，这两个人又住在慈宁宫的偏殿里，东六宫就空了出来。



    白非凡身份特殊，住在建章宫里正合适。



    阿玖点点头，不在多说。



    “启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在外面求见。”一个粉装宫女从外面进来道。



    阿玖纳闷，“她们来做什么？让她们进来。”



    宫女领命下去，不一会，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德妃和穿着青紫色暗纹刻丝金枝线叶古香缎交领琵琶襟褙子的淑妃从外面袅袅娜娜的走进来。



    两人规规矩矩的对着阿玖行了礼，站起来，淑妃先笑道，“皇后娘娘好兴致，妾早就听闻娘娘这里有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要是妾没有认错的话，应该就是这只吧？”



    阿玖笑眯眯点头，“没错，就是这只。多嘴，来，向淑妃问个好。”



    “多嘴？”淑妃面色怪异一下。



    阿玖笑着解释，“我给这只鹦鹉起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切？”



    淑妃嘴角抽搐一下，僵硬的点点头，“确实是……好名字，这名字真别致。”



    德妃好奇的凑上去，“娘娘给这只鹦鹉起名叫多嘴，这个鹦鹉应该很能说了？”



    阿玖点头，“嗯，是挺能说的。”说着，拿手中的枯草去拨拉鹦鹉翅膀，“多嘴，给德妃淑妃念一首诗，本宫今天才教你的那首。”



    鹦鹉脚踩在横梁上，小脑袋高高的昂着，趾高气扬的来回走动，被阿玖拿枯草拨拉急了，猛地扑打着翅膀尖声道，“坏蛋，叉出去！坏蛋，叉出去……”



    阿玖一头黑线，拿枯草在它脑袋上敲两下，“你个混账玩意，再骂本宫就把你把你身上的毛都拔了，让你做一只秃毛鹦鹉。”



    鹦鹉的叫声更加高亢，“混账玩意，混账玩意……”



    阿玖叫抱琴，“……把它拎过去找小灰和小银玩。”



    “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去，不要去，我错了……”鹦鹉一路哀嚎着被抱琴拎着笼子提下去。



    淑妃德妃看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德妃一脸稀罕，“这是一只鹦鹉精吧？太聪明了！”



    淑妃伸手扯她一下，德妃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后宫里最忌讳这些鬼怪之类，要是皇后逮着这个训她，她也只能听着。



    阿玖没发现德妃的口误，等把鹦鹉带出去了，这才问，“你们两个过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德妃忙笑道，“确实是有事情要请娘娘拿主意。还有十来天就到了太后的寿辰，只是太后一直身子不适……今年的寿辰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主意？”



    阿玖问，“往年太后的寿辰都是个什么章程？”



    淑妃道，“往年太后过寿，会送香油钱到蟠龙寺为太后祈福，四座城门的门口也会搭设粥棚，施粥半个月。今年的太后身子不适，妾的意思是今年送到蟠龙寺的香油钱和施粥时间都比往年翻倍。”



    阿玖点头，“这是自然，今日本宫跟皇上一起去蟠龙寺为太后祈福，也是希望太后能早日康复。”



    淑妃笑道，“妾听说了，娘娘和皇上都是孝顺之人，妾等不如娘娘多矣。”心里却想，就装吧，满宫里面谁不知道皇后和太后的恩怨，皇后要能真心为太后祈福，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阿玖点头，叹息一声，“本宫每次想到太后娘娘卧床不起，心里就恨不能以身相替。可怜太后她老人家一心向佛，现在却受这份苦楚，真是让人见之伤心闻之落泪。”



    德妃嘴角抽搐一下，太后不就是病了么？怎么听皇后说完了，有种太后家破人亡的诡异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