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倒也有些骨气!”
张横咧嘴冲着王定六一笑,可是他浑然没有注意到安坐在聚义厅左侧的安道全本来神色犹豫,把眼望向宋江时好像也有几分不甘与犹豫,安道全心里只是念道:我又何尝不想还个清白身份?可是先是躲避官司不得已投到梁山,如今却又要受撺掇着归顺朝廷,如此反覆我到底也只能恁般任人摆布?
可是眼见张横站出身来强烈抵触招安,安道全脸上蓦的似被寒霜笼罩,旋即入老僧入定般坐直了身子,只是默然不语,似已是全然对招安一事不带半点反对之意。
而其余在场的所有头领神色各异,也都是各怀心思,包括宋江在内也都很清楚朝廷派遣侯蒙、陈宗善等要臣降旨传诏,是要教梁山全伙接受招安。可是如今以晁盖为首的强寇头领坚决反对招安,这无疑也是碍着了宋江的官路。可是宋江一直以来不是不清楚晁盖的心思,可是他当真就曾暗生除掉晁盖,而铲除掉这个归顺朝廷最大障碍的歹毒心思了么?
虽然上了梁山之后晁盖与宋江村坊保正与府衙押司间相互帮衬的交情,变作在绿林寨中因暗地里夺权与反夺权、领导与被领导关系变得愈发敏感微妙起来,可是宋江不只是无法暗中下手谋害晁盖,说到底彼此若非当初感情深厚,饶是情知自己的声名成于江湖,宋江也不会为江湖义气要救晁盖等人,牵累得自己身陷囹圄。是以宋江上了梁山之后暗地里的确是要与晁盖争斗,可从一开始都是以一种软刀子磨人的手段。
从宋江投奔上梁山伊始,便以“山寨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为由,划分出晁盖派系与宋***的人数立判而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向梁山一众头领示威,就已开始要暗中全面蚕食晁盖的权位,天长日久下来,宋江在山寨内的威望自也渐渐的压过了晁盖。彼此既有旧识的交情,好歹明面上奉你这个托塔天王为主,宋江心想晁盖只要肯默许下来,日后能进用于国时谋个官身,那么谁是梁山之主又有甚要紧的?只要仍掌着梁山兵权能立番功业,旧时在山寨中坐得第二把交椅,在朝廷看来只怕还要比昔日山寨寨主更不会引起猜忌。
如今却已经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要紧时候,就连宋江自己都不清楚:倘若早知如今晁盖却仍要坚守着自己心底的那一份尊严,而成为了自己终能得到朝廷招安的最大屏障,那么自己当初又会不会狠下心来,而事先暗杀害了晁盖好篡夺梁山寨主之位!?
当然除了仍然很“不识时务”的晁盖已然拦在宋江之外,仍有个人物在外撩拨得梁山内部不愿接受招安的头领人心浮动,而那个人则正是统管绿林数山的萧唐。
而如今恁般形势,反对招安的寨中头领已不肯屈从招安派向朝廷投降,而接受招安的头领中很多人也不愿被其余反对派所牵连,而错失洗脱戴罪之身的机会面上看来一时僵持,也有着各自的苦衷与道理。
这个时候,晁盖却忽然想起当初宋江初投至梁山时,与他相互推让寨主之位时自己心诚着念道宋江若替他坐了梁山泊第一把交椅,的确也是受之无愧,而当时的宋江推谦时所说过的一句话,却让晁盖一直记到了现在:“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
当时晁盖听了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如今细细想来,遮莫宋江不也是有意说他晁盖不过是痴长了几岁,可是若论统御群雄的本事与威信却也未必如我?晁盖念及至此,心中蓦的生出一阵英雄迟暮的感觉,付道我也已经老了如今慕名前来投寨聚义的头领,哪个不是心想投奔梁山泊宋公明?亦有不少人说道有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只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得个官身,甚至直传入他晁盖的耳中
罢了,我晁盖要争,也定然是争不过你,既又有多少年的兄弟情分在,也权当我为义气,再许你一桩人情,也省得碍着你宋江的仕途官路,我这徒有虚名的梁山寨主,也不必再受处心积虑的算计
晁盖心中念罢,也已经打定了注意,当他有抬起头来,神情悲愤的宋江、吴用等人脸上一一掠过之后,又一拱手,而朗声说道:“既然朝廷是要我梁山泊全伙接受招安,我等众人却又执意不肯,如此不是要坏了诸位的好事?到底是有聚义的情分在,你们自有接受招安的道理,而我也有拒受招安的血气!
既恁的,省得再做争执下去,当初我晁盖便说梁山寨主之位肯让宋江兄弟你做,如今我还是恁般说法!我等就此下山去了,再也不算是梁山泊中啸聚的头领,也依旧在绿林中自在快活,又不会碍了肯受招安头领的前程,不正是一举两便?也祝各位兄弟日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今日一别,恐怕再次相见时诸位兄弟时,遮莫是要以官将的身份拿我这个贼人了!”
晁盖哥哥,倒是你恁的小觑了我!
宋江一听面色更急,他立刻又出言挽留说道:“晁盖哥哥,我也知道恁因何事怨我,若是恁等一众兄弟这么一走了之,岂不更坏了咱们彼此的义气?还望晁大哥收回成命,此事你我再从长计议。”
晁盖仰天大笑,脸上却满是抑郁之色:“咱们都是江湖儿女,又何必再婆婆妈妈下去?我晁盖绝不会接受招安,可是宋江兄弟你又偏生要力主招安,所以你我自然要走一个!当年这梁山本就是我从那白衣秀士王伦手上夺的,如今再落到你的手里,也是我的报应,也不会怨你!
你也休要再做言语,我意已决,若是你仍肯顾念几分彼此兄弟的情分,也就莫要再似先前那般言不由衷的与我耍心机权术,就痛痛快快的坐上梁山寨主之位!宋江兄弟,我知你外宽内深,若论统御群雄、城府筹谋的手段,我这做哥哥的的确远不如你,如今我也只要你能够开诚布公做上梁山第一把交椅,也休要再暗做手脚教我心寒,难道你这还不肯么!?”
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更是教宋江一时有口难言,再苦留晁盖是要耽误招安大计,可是致使这个梁山寨主负气出走,以往他这个在江湖中素有威望的及时雨却又要教江湖中人如何评价?
而晁盖却十分干脆的又向在场其余头领环视过去,大声嚷道:“晁某言出必践,梁山寨主之位,今日就让于宋江宋头领去做,梁山泊要归顺朝廷也罢,与晁某再无半点关系!我等这便下山离去,日后再相见时,只盼仍有些兄弟情分在,还有哪个兄弟不愿接受朝廷招安,要随晁某下山的!?”
晁盖高声喊罢,又引得聚义厅中一通人头攒动,在座诸般头领心思各异,渐渐的也有人打定了主意,而先后站起了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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