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面小吏,罪恶弥天,屈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
正当吴用心中蹉叹思付时,宋江仍旧陪着小心连番恭请于礼推了一番的朝臣陈宗善上轿,随即又牵过两匹马来,又请张干办、李虞候这两个权贵爪牙来骑。而宋江率领一众头领都只是要跟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张干办、李虞候仍是一副恨不得拿鼻孔觑人的嘴脸,大咧咧的骑上马去,倒把梁山泊内一众强寇头领,与汴京与济州府调拨来的随从公人尽当成了仆役跟班一般。
过了半山里断金亭,寨前三关宛子城,行了许久,直到聚义厅正堂前面,宋江又是好言好语的请陈宗善、张干办、李虞候等人入了厅堂,吩咐麾下头目端放御酒诏匣,又召唤麾下众头领竟要跪在堂中聆听御旨丹诏。
在这个时候,会集于聚义厅的一众头领面色已是愈发的忿然,其中更有个汉子眼中凶芒蓦的闪烁,这些时日本来于山寨中看来丧失了心气的头领,此时看似当年那股绝不容被人轻觑看低的狂悖习气又被撩拨了起来。
待陈宗善又从诏匣内取出诏书,伏拜领受过的萧让展开诏书,只粗略觑了一眼面色更不由得一凝。可是如今恁般形势下,萧让也只得苦笑一声,并高声宣读道:
“膺昊天之眷命,皇帝制曰:五帝凭礼乐而有疆封,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为尔宋江等啸聚山林,劫据郡邑,本欲用彰天讨,诚恐劳我生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目下纳官,拆毁巢穴,率领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龆龀不留。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聚义厅中除了仍是低眉顺眼的宋江、吴用、刘敏等人意外,几乎所有头领脸上怒气更盛!只是聚义厅内的房梁上却是静悄悄的不见响动,也并没有如原著中那般忽然蹦下来一个黑凛凛的恶汉将诏书扯得粉碎,再去揪住陈宗善拽拳便要打......却是吴用早知以李逵的性情被撩拨起火气时必然要大弄,而早暗中向宋江提议教人好生看觑,切莫教那凶蛮狠戾的黑厮搅扰了这次机会再是难得的招安大事。
李虞候、张干办眼见这梁山劳什子聚义厅中贼人头领不是服服帖帖,便是敢怒不敢言时更是趾高气扬,其中李虞候冷笑了声,还以周围些强寇头领分明都听得见的声调说道:“这些贼厮倒是命好,尽皆犯了该杀的罪,倒领受皇恩宽胥了贱贼的身份,却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宋江也分明将李虞候的言语听个清楚,可是也脸上面色不知该说是荣辱不惊,还是说自觉卑不足道,也只是浑然未觉的向陈宗善恭身请说道:“小民宋江多感圣上隆恩,终教等再见天日之光,众位恩官不辞幸亏前来梁山降诏,恁般恩德自也是铭心刻骨,不敢有忘。如今我等众兄弟谢恩已毕,按例还请陈相公赐御酒,也教众人沾恩。”
陈宗善这边答应的倒是十分痛快,随即吩咐随从取过副嵌宝金花锺,再令人取一一瓶御洒倾在花锺银壶内。虽然那御酒喷鼻馨香,必是上好的琼液香醪,可是聚义厅中许多头领脸上仍挂着忿意,似乎都有些不情愿上前拜礼饮那御酒而去沾沾那所谓的皇恩,
全因这一口酒,实在喝得窝囊!
倒又是宋江点头哈腰着上前取镟杓舀酒,甚至是双膝一曲,举杯跪饮。吴用、刘敏、戴宗等人先后也都是有样学样,纷纷上前伏拜谢恩,随后再是气性桀骜的头领,既然决议继续宋江,也只得忍气吞声,取过镟杓,折弯那自诩绝不会打弯跪地的双膝,喝下那一杯虽酒香盈溢,却实难入口的御酒......
而在聚义厅外,其余由汴京与济州随从跟来的官差公人,也自是有寨中铁扇子宋清发付的小头目管待,依例饮馔,设酒食管待犒劳从人,甚至也准备厚赠金银财帛,只怕李虞候、张干办以及一干手下再挑出甚么理来,反要去为难宋江。甚至就连一并前来的济州府衙中那些胥吏官差,眼见平素也教他们闻名色变的梁山强寇如今竟是恁般服软的模样,大多的人渐渐的也变得张狂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官差向服侍的寨中头目直拿言语暗示得的好处不够,也须再补些添头,就如同平素出来勾当时对待那些教他们尽可伸手要钱的布衣百姓一般......
以往在京东路地界水泊梁山也是兵强马壮,连官军也不敢正面儿觑它的绿林强寇,可是如今看见为了招安这伙贼厮并却又是这副怂样,便是有火也要憋着,又怎敢怠慢了咱们这些随同来招安的公人分毫?不止是赚足了油水,回去后自夸说就是连这伙声势浩大的贼人觑见自己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也不正是可大吹大擂的谈资?
梁山泊上下、聚义厅内外,声震山东、群寇会集的一伙强人,却尽皆屈服于一众小人得志的官门权贵爪牙面前。强寇头领之中有些人心甘情愿的忍气吞声;有些人却是碍于宋江的严令督促隐忍不发;有些人则是暗怀心思,只是在旁冷眼觑着面前小人猖狂,却也教以往敢于去对贪官污吏动刀子的绿林草莽俯首纳拜恁般丑态...可现在的梁山泊,的确几乎也没有人再敢于当面跳将出来,抗拒这种以势威压的屈辱......
然而却还有一个人。
聚义厅内,忽然有酒水溅地的清响声乍起。待宋江、陈宗善、李虞候、张干办等人惊然望去时,便觑见有一个强寇头领手取镟杓,却是凛然矗立于聚义厅中,他嘴角还噙着抹凛然的笑意,旋即手腕翻转,将镟杓中盛着的御酒尽皆倾倒在了地上!
那强寇头领脸上神情又恢复至以往那般狠厉桀骜的模样,他又寒声说道:“我史文恭吃酒的习惯,是坐着吃最好、站着吃也好,可是却从来没想过跪着吃酒!”
“贼厮好大的狗胆,如今倒还敢造次!”李虞候愣怔了片刻,他也不识史文恭的厉害,立刻便破口大骂。只是他骂声未绝时,便觑见史文恭双眸中凶光迸射,神情狰狞可怖,真似是凶猛狂傲的血貔貅一般瞪视过来!李虞候一时间为史文恭杀伐狠厉的气势所慑,竟吓得倒退数步,并险些一屁墩坐到在地上!
当宋江也回过神来时,也立刻向史文恭高声叫嚷道:“史文恭兄弟,不可无礼!”
史文恭见说冷笑一声,暗付道:宋公明啊宋公明,往日我虽无意落草,倒也知道你是江湖声名头极响的人物,可是我到底还是高看你!朝廷已是忒不将人为念,你却仍然心甘情愿的迎合逢迎,官位对你就如此重要?我本是无颜面再去与有同门交情的萧唐、卢俊义等人相处,已没个安身去处,这才心想好歹你也是绿林中个豪杰人物而归顺入伙......本来以为也只是随波逐流,招不招安亦没甚打紧的,可如今看来,以我史文恭的为人,到底还是怄不下这口直要教小人踩在头顶上的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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