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盖住了明月,夜月海滩黑漆漆的一片,直教人分不清楚哪里是天、哪里是海,碧波万顷的海浪拍打着海边的沙石发出沙沙的响声,周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昏暗的海水之中忽然有两道身影冲波而出,并且在海边看觑了一阵之后,身子也隐没于海水里面。未过多时,海面上有许多艘海舶棹船,吹风胡哨,飞也似摇将来,停泊在荒无人烟的海岸边上。
保州那边派遣过来的潜龙水军,张顺、张横兄弟二人率领麾下水班兵卒驾船乘载纪山军中的縻貹、马勥、马劲所部人马,董小丑、罗青汉、董仲孙率领的怨军以及琼妖纳延、阿里奇二将;水泊梁山乘浪军阮小二、孟威、贾虎麾下水军驾船则载负的盘龙、荡骑、山魈三军精锐先后上岸集结,另有萧嘉穗、乔道清、马灵三人指挥调度,至于绿林诸寨与北地三州海镇马步军总都头领萧唐,却并没有出现在此番暗渡至辽国南京道的队伍之中。
先后由耶律淳、萧普贤女执政的辽朝政权虽然先后杀溃进犯燕京的宋军,可是终究还是难以与剽悍善战的金军抗衡。这些时日萧唐麾下各处根据地秣兵历马、养精蓄锐,可一直心系辽朝的琼妖纳延、阿里奇眼见国家沦亡在即,也绝不能无动于衷。只是他们也明白萧唐如今的顾虑,辽朝泱泱大国,在这几年之内尚且被金军摧枯拉朽也似的连番杀得惨败,如今疆土几乎全部沦陷,数十万辽军尚且难以遏制的金军侵吞的攻势,萧唐聚集麾下诸路部曲再是兵强马壮,起码在眼下这段时期,再无外援助力的情况下贸然独力力抗金军,恐怕也无法拖缓金国吞并辽国的脚步。
可是现在无论是原来的辽朝国主天祚帝耶律延禧,还是后来受拥戴称帝的耶律淳病逝后残存的辽军余部,都是辽朝仅剩下的王族贵戚,疆土苦守不得,人却依然能救。只不过琼妖纳延、阿里奇虽然嘴上不会向萧唐麾下众头领言明,可是各自心里也都很明白耶律延禧实则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昏君,何况耶律延禧率残部兵马一溜烟的往西北面逃遁,身处于漠外之地,距离南京道沿海地域相隔十万八千里,如今就算能够尽力说服萧唐出兵救援,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但是南京道析津府这边也有大批辽朝的皇室贵胄,以及一些仍旧忠于大辽的残存将士。除了耶律大石、萧干等负隅顽抗的辽军上将之外,析津府乃至周遭军州也有辽朝官军四散溃逃,面对入关南下金军的层层搜捕,身处于旦夕之危、倒悬之急,南京道地域已沦陷于金国之手,也用不了多久,残存的辽军势力,也必然湮灭消亡。
琼妖纳延、阿里奇向萧唐力谏哀求,也是期盼他肯发兵暗度陈仓,散落于南京道苟延残喘的辽朝贵戚子弟,以及昔日军中袍泽,如今仍打算力抗金军的辽军将士,能救出多少,便算多少。
按萧唐想来,辽朝如今已是无力回天,而且伴随着辽朝南京治下残存的辽军势力被金军剿灭扫荡尽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其余辽国诸族各部的子民眼见大势已去,几乎也都会接受被金国统治。他们的的确确的是被女真人彻底打服了,也只得接受被那一支起初世代本曾受本国奴役的民族以下克上,转而统治自己的命运,然而大多接受了自己金国人身份的原辽朝子民,心中忿恨的怒火很快的就是转移到背信撕毁盟约,且看来软弱可欺的宋国头上,转而成为日后己方兵马在战场上势必要去面对的劲敌。
那么起码在现在恁般环境之下,也仍是誓死不肯降金的辽军残部,恐怕也将会是辽国内部最后一些可以拉拢过来协力抗金的势力。而且萧唐又想到正史中于于中亚击败塞尔柱帝国联军又建立起东至高昌、西抵里海的庞大帝国而延续延续辽朝国祚近百年的耶律大石,的确也是文武兼备的帅才,他也是因为深感复辽无望而西走中亚。倘若耶律大石发觉力抗金国仍有指望时,又会不会卷土重来成为一支仍能牵扯金军主力的重要力量?
如今辽朝在南京道的统治体系也彻底崩塌,而金军又是立足未稳,更无暇顾及沿海边防,萧唐遂答应了琼妖纳延与阿里奇的吁请哀求,从辽东保州与水泊梁山调遣马、步、水军几部兵马于析津府南部武清县海域会合,随即上岸勘察,探觑辽朝残余兵马踪迹。
“也正如哥哥所言,海岸这边阮小二、张顺、张横等几位兄弟率部看守住海舶船只。我军也于沿海处探觑,不可深入内陆,也莫要打出旗号,须当回避金军大股兵马。而武清县以南不远,便是宋境沧州清池县治下,宋军那边也未必不会有所动作,自然也须小心防范。”
岸上萧嘉穗方自向聚集到一处的马步军头领说罢,阿里奇冷哼一声,虽然以他的立场而言,仍是对宋廷忿恨的咬牙切齿,可是好歹阿里奇与琼妖纳延于萧唐麾下大多皆是宋人出身的头领打过些交道,彼此又的确是志同道合,专要以金国抗争,所以冲到了嘴边的“宋狗”二字又被阿里奇生生的咽回到肚中去,而说道:“还怕那厮们怎的?宋军懦弱,趁我大辽风雨飘摇之际背信弃义倒来落井下石,到底还是计不得逞,析津府、白沟河、雄州各处的尸骸只怕还没收敛的清,但凡我辽朝还有些骨血的好儿郎健在,仍旧要杀得那厮们有来无回!何况如今宋国败军也都被杀破了胆,又如何还敢妄入辽境讨死?”
说来也怪,虽然萧唐麾下马步军诸部头领大多都曾杀败过前去山寨征剿的宋廷官军,可是听阿里奇这么一个辽朝军将直言宋人禁军孬弱不堪,在场大多头领听来也甚感不是滋味。其中尤其是也曾在边庭屡建功勋的牛皋便不禁啐骂了口,忿忿的说道:“先前有高俅老贼在汴京殿前司横行无忌,于边庭又有童贯那阉贼嫉贤妒能、排除异己,直迫害得忠良将才有国难报,否则西军诸部又怎会败得如此窝囊?”
萧嘉穗当然识得大体,情知牛皋与阿里奇再各说各话下去,恐怕也难免说僵了,遂又立刻插话说道:“据先前探报,南京道治下仍有几股辽军各自为战,周遭地界如有大小战事,要打探得备细消息不难。由此处往北是蓟州蓟县地界,乔道清与马灵两位兄弟曾按哥哥之命驻守饮马川,自也是熟识周边地势路径;而西北面则是析津府,如今既已为金军所占,探径侦察更须谨慎从事......而西面往涿、易等地面去的方向有个去处唤作青石峪,四面尽是高山险要,还须解珍、解宝两位兄弟率领山魈军步卒寻路探径,且看周围地界有无辽、金军兵马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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