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以为苏紫涵会生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偷眼看她时，却意外发现苏紫涵的俏脸上并无恼色，只是显得很好奇，又有些陌生。



    ——就像首次离开国门，去到了异国的人，看着非洲草原的壮阔雄奇，陌生而又好奇。



    “你经常到这里来吃东西吗？”苏紫涵侧目问道。



    方宇点了点头：“这里距离我住的凤凰街不远，来这里的吃东西的，都是租住在附近的民工，这里的东西便宜又好吃，价廉物美，好吃不贵！”



    “方宇，你这个星期已经欠我三十块了！”



    “方宇，昨天我这边还有三对烤翅，十根脆骨挂账呢！”



    “方宇......”



    这几个摊位的老板，接连爆出方宇的欠款，搞得方宇灰头土脸。



    其实，方宇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心要向自己要账，只是因为刚才自己说这里来的都是‘民工’兄弟，言语中贬低了这里，所以才故意向方宇要账，目的是为了恶心一下他！



    “你还欠他们钱？吃这些东西你都付不起账吗？”苏紫涵似乎感到难以置信。



    “刚到公司的时候，手头确实有点紧，连交房租的钱还是问王熙羽王助理暂借的。交完房租，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口袋里只剩十几块钱。没办法，只能先挂账，等发了工资再结账了！”方宇挠了挠头，说道：“不过这里的各位老板都挺好的，都愿意先赊给我！”



    “没想到我们公司的员工，还有像你这么穷的！”苏紫涵很吃惊地说道。



    “苏总，您高高在上，女王一般的生活，怎么会了解员工的生活呢？“方宇笑了笑，说道：“像我们完美国际，虽然是大公司，薪资优厚，可作为一个小白领，在这个城市里想过‘上等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我手下的员工过得不好吗？”苏紫涵对方宇的话显然是不信的。



    “除了油水很足的销售部，其余部门的员工，恐怕比我也好不到哪去！”方宇道。



    此时，二人坐在烧烤摊前的四方桌上，方宇撕扯着烤鸡翅说道。



    苏紫涵看着不锈钢方盘里放着的烤鸡翅、烤鱿鱼和脆骨、羊肉串，却只是皱眉，虽然是饿极了，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苏紫涵没有说话，从她的表情就能够知道，她根本不信方宇的话！



    “不信？那好，我给你算一笔账！”



    方宇撸起袖子，掰着他沾满油腻的手指，说道：”我们公司除了部门经理级别的高管，其余的普通白领，月薪大概是六千到七千五之间，乍一听来，工资确实不少了，可你别忘了，这里是燕城，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都市！靠近市中心的房子，一个月的租金是多少，您知道吗？两室一厅，至少三千五！”



    “就算七千的月薪，光房租这一项的开支就花掉了一半，然后是水电煤气费，三百左右。白领最注重的是仪表，尤其是女孩子，化妆品、衣服、鞋子，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算它买的是最差劲的化妆品，外贸的便宜服装，那也至少得两千左右，这样算下来，就只剩下一千多了！然后就是同事、朋友之间的聚餐，还得装小资喝下午茶，一杯卡布奇诺一块小蛋糕，那就是五十多！还有同事、同学结婚，小孩子办满月酒等红色炸弹的袭击，这样算下来，能不赤字就很了不得了。能花在一日三餐上的钱还能有多少呢？”



    苏紫涵这才真的动容了！



    方宇的话，似在她的脑海中炸响的惊雷——她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总以为属下的白领文员们，生活得滋润非常，如鱼得水，经方宇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他们生活得这么艰辛。



    “你看到的，都是他们在公司的一面，也是他们努力想要展现给外人看的一面！永远光鲜亮丽，彬彬有礼，像从英国皇宫里走出来的绅士和淑女。他们喝下午茶，说话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在普通话里夹杂几个英语单词，显得自己很有洋范儿！可实际呢？他们喝完下午茶后，晚上连买泡面的钱都不够了，实际上，下午茶就是他们的晚餐！”



    “你肯定要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把下午茶的钱省下来，当作晚餐的花销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是白领！”方宇感叹道：“白领就得有白领的范儿，如果不这样生活，不喝下午茶，那还叫白领吗？其它的白领同事肯定是要嘲笑他（她）的，所以，就算晚上饿肚子，下午茶是一定要喝的！在咖啡厅喝着咖啡，用不锈钢小叉子吃着小蛋糕，哪怕早已饥肠辘辘，哪怕这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蛋糕一口就能吃下，可他（她）吃的时候，动作必须优雅，好像对它并没有太多兴趣似的，要咬上几十口才把小蛋糕吃完！”



    “他们戴着光鲜的面具，像王子公主一样骄傲，可他们的生活还不如我们身边这些民工兄弟！至少，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半夜里不会饿得睡不着觉！”



    方宇一口气说完，发现苏紫涵陷入了沉思。



    “我就看不惯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邻桌的一个民工兄弟对着啤酒瓶吹了半瓶啤酒，说道：“他们穿着西装，白天人模狗样的，看见我们这些邋遢的民工，就像看见了阴沟里爬出来的蟑螂和老鼠！整天就知道装，装死他们丫的！”



    众人一阵哄笑，似乎都很认同这位民工的话。



    “你呢？”苏紫涵看着方宇，突然说道：“那你是怎么样的人？”



    方宇一怔，似乎没想到苏紫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玩世不恭的脸上，很少见地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沉声说道：“我？我和这些白领当然不一样！我不喝下午茶，三点多的时候，就去咖啡厅旁边的那家小超市，花五块钱买关东煮吃！我不在乎所谓的‘面子’，也对‘小资情调’不感冒，我喜欢和这些人在一起，他们虽然身上的衣服很破烂，还沾着干掉的混凝土水泥，可他们不虚伪，更真实！”



    方宇说完这句话，喧闹的小巷竟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有几个民工的眼眶已经湿润了，那是感动的泪光！



    ——方宇是大公司的白领，可他和别的那些白领不一样，他理解他们，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而不是像别的白领一样，捂着鼻子，把他们视为蟑螂、大便！



    “我是个孤儿！”方宇看着苏紫涵，目光幽幽地说道：“只有在这里，和这些人在一起，我才会感到放松，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虽然我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