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庆,你在下面嚼什么舌头根子呢!”
冷不丁的,佟李氏在楼上听到,扒窗子往下破口大骂,“老娘只是他们家亲戚,你又是什么破玩意儿?又老又蠢,屁事干不了.岑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干了点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还管起我们家的闲事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回头我就跟霍夫人说,第一个就裁掉你,看你还胡浸不!”
崔庆听着这话腿都软了,“我,我不是……不是……”
“去拿个梯子,把招牌取下来吧。”木乔静静的吩咐,“方才我干娘就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干,就谁都不会被裁掉。”
崔庆如蒙大赦,立即去搬梯子了。
木乔亲自爬上去,摘下了那块匾,拿抹布细细的抹去上面的灰尘,交到崔庆手里,“你拿回去,好生收着。万一哪天岑家的人回来,还得还给人家的。”
崔庆一迭声的应着,寻了块干净的布包上,仔仔细细的搁在了他的箱子里。
看着他苍老而瘦削的背影,木乔想起当年,自己屡次提出想要裁掉他,可爹爹从来就不答应,有一回说得急了,爹爹就道,“老崔年纪大了,又没手艺,你裁了他,让他上哪儿混饭吃?爹也不是要做菩萨,只是他人虽笨些,但心眼实在,干活也不挑剔,那些粗重的事情也总要有人肯做。你裁了他,再想找一个这么好支使的也未必容易。”
是啊,的确不容易。起码他是在佟李氏卖掉铺子之时,唯一会心存质疑的人。
木乔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酸楚咽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办事精明犀利,信心满满的要将岑家发扬光大,就算是个女子,也不能让人小觑。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天真?
说白了,从前的自己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多读了点书,会些经济之道的小富之女,和她从前嘲笑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如果说,第一次犯下的错,是她的年轻无知,那她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今天既然是她亲手摘下岑家的匾额,改日,她一定会把它再重新挂回去!
晚饭的时候,霍公亮接到夫人布置的任务,要给新店起个别致又响亮的名字。
木乔就不操心这些事了,趴在桌上继续画她的图册。她也看出来了,阮玉竹是想给霍公亮一个参与的机会,逐步减轻对她们从商的反感。
时候不长,银楼的新名字就给出来了。
宝华阁,端庄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阮玉竹又笑问谁愿意给新匾提字,霍公亮自重身份,断然不肯,却不拦着他们积极参与。霍梓斐倒是愿意,只是他那几个字连甘婶都觉得还有待磨练。
“不如夫人提个字吧。”甘婶忽地望着阮玉竹微笑。
“那好吧,你们只别传出去说是我写的就行了,阿乔,这就算是干娘给你新店开张送的贺礼了。”阮玉竹一时技痒,也不推辞,手执提斗,蘸上浓眉,挥毫而就。
木乔瞧见,很是诧异,一般女子笔迹多秀媚娇柔,可阮玉竹的字却大气磅礴,气象万千。怪不得甘婶会提出让她提字,想来是了解自家夫人的功力才这么说的。
人常道,字如其人,阮玉竹的字如此,为人也不难想见为何会心胸开阔,淡泊名利了。
连霍公亮也眯着眼赞了句,“夫人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为夫不及多矣!”
“老爷您就别吹捧我了,嗳,不如让几个孩子都写写,由您来点评一下如何?”
甚好。这种事,霍公亮很积极。
霍梓斐就算给人取笑,胜在皮厚,头一个积极响应。一样的规格,一样的大字,他一写出来,就明显跟母亲不是一个级别的。霍公亮摇头微笑,只送四个字,“顽童涂鸦。”
再看霍梓文的,他的字比弟弟强上不少,如铁划银钩,已经有了自己的风范。但霍公亮仍是摇头,“锋芒太露,年少气盛。”忽地抬头,“阿乔,你们也来写几个字看看。”
呃?木乔有些意外,但甘泰和甘琼花却时常玩这类游戏,虽有些紧张,仍是上前各自提笔写了。
这回木乔真正意外了,他们兄妹俩的字虽然比不阮玉竹,但却是端正严谨,下过功夫的,看起来,竟似比霍梓文还强些。
霍公亮终于点了点头,“总算有几个入得了眼的了,阿泰更好些。琼花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舒展之意,改掉这毛病就好了。”
甘婶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们比阿三阿四大上好几岁,要是还写不好,那才叫人笑话呢。阿乔,你别怕丑,一起来写写。”
木乔这回是真的有些胆怯了,从前的她,对自己的字还有点信心。可是跟这家人一比,却是没了底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年纪最小,纵是写不好,也算不得什么。便也提笔上前,定了定神,竭尽平生所能,写了宝华阁三字。
可是这回,霍公亮却久久不曾作声。
屋子里很暖,也很安静,可木乔却觉得象是回到启蒙时候的小学堂,要给老夫子交功课时的情形。
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背心里都热出汗来,紧张兮兮的等待着霍公亮的点评,却瞧见他那眉头,越皱越紧。
“我……我写得不好。”垂下头,结结巴巴说出此句,木乔羞愧得简直想寻个地缝钻下去。
“不,”霍公亮终于开口了,尽力露出温和的表情,“你不是写得不好,按你的年龄,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字里行间,和阿三一样,有些少年任性。这样吧,夫人,辛苦你写几张字,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份,让他们跟着练练,也学下你们阮家的好书法。”
“好啊。”阮玉竹没有推辞,很认真的抄起霍公亮指给她的文章。
木乔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霍公亮的话没有说完。
在看过她的字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异样,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他既痛心又担忧。在拿到阮玉竹递给她的文章时,她就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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