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桑柔郑重其事的表明心迹,阮玉竹只淡然一笑,以一句“姨母知道你的孝心。”便当作小女孩的玩笑话轻轻松松打发了过去。就算是桑柔还想说些什么,阮玉竹也以别的话题岔开,再不给她可趁之机。
木乔有些恼火,私下埋怨干娘,“干嘛您不教训她,让她死了那条心?”一想到这种女孩觊觎着霍家媳妇的位置,她就浑身不舒服。
阮玉竹颇有些奇怪的看她,“她是晚辈,纵是这话里有别样心思,难道还让我一个长辈跟她计较?你素来是个行事大方的,怎么这会子又小家子气来?”
木乔微红了脸,讪讪的觉得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头了。干爹干娘都是极明白事理之人,他们自会操心好霍老三的婚事,自己跟在这里瞎起什么哄?全是给霍老三那句玩笑害的,全是他!
佟丽萍嫁得极是风光,各色嫁妆共有八十八抬,首尾长达数里,就算达不到十里红妆,但也相差无已了。
世人都赞郡马佟正恩待妹真是没话说,瞧瞧这大手笔,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唯有知情的贵妇人含蓄点评,“嫁妆是真不错,文昌伯家的大公子原也是极好的,要不是被身子拖累,也早该出仕为官了。”
重点仍是落在可惜二字,门第再高贵,出身再嫡系,也难敌一个身子不好,从古到今,男女婚配,若是沾着这一头,便是再好的良缘也生生的大打折扣。
对这桩婚事,木乔不予点评,只带着一对和合二仙的鎏金银花钿去贺喜。这对花钿样式虽俗,但金银交错,非常喜庆,且有夫妻和顺,子孙绵延之意,最适合新婚添妆。
况且因是银的,价钱就不会太贵,送得木乔心里也舒坦。
佟丽萍一早就穿戴整齐,打扮得焕然一新,坐在新房中接受小姐妹们的祝福。见到木乔来了,她眼中闪过几分急迫,显然是有话想跟她单独说。
“索小姐,记得你的字是极好的,能不能赏个脸,到书房去帮我写个条幅?”
木乔还未推辞,旁边杨秀儿却替她挡了,“今儿你大喜,大伙儿光顾着替你高兴了,哪里还静得下心来写字?你若想要什么,不如现说了,让索小姐回去沉下心来好生写了,再给你送来,岂不是好?”
说得有理,木乔当然附议。佟丽萍心里跟有二十五只小兔子似的,百爪挠心。她到底有没有失身?这个问题非常要紧。
就算她无比憎恶佟正恩给她结的这门亲事,但毕竟女孩儿家,名节事大。那文昌伯家的大公子就算有病,却是个不盲不瞎的,她可不想在这方面惹出事来。
但很明显,她没这个机会了。吉时已到,上喜轿的时候到了。
佟正恩亲自将妹妹背到大门口,还红着眼圈落了两滴男儿泪,演尽十足好兄长的模样。
佟李氏也鬼哭狼嚎了半天,却不知是不是她人又长胖的缘故,油份过多,就水份不足。挤了半天,木乔也只看见星星点点落了三两滴泪出来,连个绢子角都没湿。
旁边有人哂笑,“想来寻着这样女婿,佟夫人十分满意,所以哭不出来也是有的。”
只是佟家大兄依旧称病未曾出现,只有佟王氏卑卑微微,怯怯懦懦的出席了。
木乔见半天没人搭理她,便笑着过去闲话,“恕我冒昧问一句,佟少夫人膝下可有孩子?怎么总不见带出来玩耍?”
未料佟王氏顿时窘得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我命中无子,不关相公的事。”
但据木乔打听,其实是他们夫妻不谐。佟正义嫌这妻子象根木头,王氏也根本不愿意侍奉那种恶俗之人。
木乔是真心同情她,“佟少夫人如此年轻,怎会没有机会?不如多找几个好大夫,可别耽误了自己。”
佟王氏很是感激,心头却有些挹挹不乐。说来也真是奇怪,佟正义身边的女人也不少,为何几年都没给佟正义添个一儿半女?
佟正义从前在乡下就有一个买来的通房丫头春兰,上京的路上,却给卖到了外地。当然,到了城阳郡王府之后,佟正恩又选了个丫头补偿他哥。等着做了亲,佟正义又在外头买了两个年轻标致的姬妾收进房中。
要说佟王氏不太同房怀不上还情有可原,但那三个丫头却是轮番服侍,甚至有时还几人闹到一处去。
那些龌龊事,虽是连提都羞于提起,可即便是这么胡搞乱搞了,还是不见几人肚子有半点动静。
佟王氏知道,一个家里没有子嗣,总会为人诟病。也许她还真得带那几个通房都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毛病了。
当然,这事一定不能让佟正恩知道,这位家主虽然看着面善,但实在是个不好招惹之人。万一要是让他知道大哥的妻妾皆不能生育,或许不会休了自己,但说不定会立时卖了那几个丫头。
王氏性格软善,不愿看那些姬妾下场凄凉,便寻思着几时悄悄去办了此事。
万氏刚刚有了身孕,极是小心,连大门都不轻易踏出半步,今日要不是佟正恩的面子实在抹不开,她也不会来城阳王府贺喜。等着新娘子出了门,在席上略坐了一坐,她就准备告辞了。
正要打发人去跟木乔书雯姐妹俩说一声,忽地,就见府上家丁急匆匆赶来报信,“夫人,苏姨娘要生了。那稳婆说,看着情况不好,怕要难产!”
不是说还有十来天的工夫么?怎么会这么快?万氏当即就要起身告辞了。
木乔匆匆赶来,“母亲您先回去主持大局,女儿到街上抓两副药,即刻回来。再请打发人速去龙门观,请几位师太也过来帮忙看看,可好?”
全都准了,这个时候,保住母子平安最是要紧。万氏自己已然有了身孕,自然不会容不下庶子庶女。况且苏姨娘是索光弼心尖上的人,要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索光弼还要怪她这个主母不尽心尽力。
只是席上夫人们听见木乔临危不乱,还知道替母亲安排诸项事宜,颇为称奇。
有些认得的就告诉她们,“这就是索大人家的二小姐了,说有煞气的那个。但玉衡真人可也说了,这姑娘等到过了这一坎,却是个有大福气的,真不知到时哪家能消受了去。”
“正是呢。”幸好周家姨妈今日也在此处,急忙说起好话,“正是这丫头进了门,他们府上一位老姨娘才有了身孕,现在要生的正是她的。现如今便是我那妹妹,不也如此?”
“原来索夫人也有了身孕?”
“是啊。全亏了那丫头在坤德观里修行,真是给一家子都积了福了。”
……
木乔浑然不知,自己也开始成为某些夫人眼中的香饽饽了。
苏姨娘确实难产,而且情况看起来甚是不好。孩子在她肚子里倒了个个儿,头上脚下,极是麻烦。况且她年纪已大,生了两天,仍是下不来。整个人喊得嗓子都哑了,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听得人极是揪心。
索光弼急得诸事无心,万氏也将一张绢子拧成了麻花,在屋里来回转悠,“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稳婆抹一把头上大汗,出来回话,“方才我们几个都已经摸过了,是个男孩。要是保小的,现就去寻一头牛马来,把人架上去,赶紧先把小的生出来。否则时间一长,纵是生下来,也没用了。”
万氏顿时变了颜色,索光弼更是呆若木鸡,声音都打着颤了,“真要如此么?”
稳婆斩钉截铁,“只能如此!”
“不行!”木乔在屋里听见,带着一身血腥冲出来,“那样太残忍了,苏姨娘会活活痛死的。”
稳婆有些不悦的瞟了她一眼,“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过一遭,是她自己怀的胎位不正,又不是我要故意折腾她。若不如此,难道要大的小的一起死么?”
她在京城名声颇响,原是万氏重金请来的。只没想到过后木乔又带了几个老道姑来,对她的接生方法颇有异议。这两日生不下来,其实也有两边意见不合带来的许多争执。
木乔深吸口气,对索光弼和万氏道,“父亲母亲,恕女儿不敬。生孩子是女人要受的罪,但不能只为了孩子就不顾大人的性命。不如让女儿和师太放手一试吧,争取把两个都保下来。”
“二小姐,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保不下来,回头可别砸我的招牌!”那稳婆当即发难。
索光弼左右为难,最后是万氏狠了狠心,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老爷,让二姑娘去试试。只是记得一定要小心,尽量保她们周全。玉环,拿上等封儿谢过稳婆,吩咐门上送她回去。”
木乔面有喜色,“谢谢母亲。”
万氏摇头,“你别谢我,帮苏姨娘母子平安生产要紧。否则回头,你爹第一个饶不了你。”
木乔也不说什么大话,转身进去忙活了。少了那稳婆在一旁碍手碍脚,她们行起事来,反而更加便利。
稳婆骂骂咧咧的走了,“一个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居然去给人接生孩子,真是邪了门了。”
这样的闲言闲语,木乔全没有放在心上,她只知道尽一个女子的本能,去帮助另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