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交子时,刚进入大年初一,城阳王府的后宅里传出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虽然瘦弱,却是个还算健康的男婴。只是母亲情况有些不大好,可能撑不了几日。
佟正恩却已经松了口气,只要避开大年初一,谁管她的生死?
大年初一,随着文武百官进宫朝贺,索光弼及其妻女在大年夜的一番义举早有御史传到了皇上的耳朵眼里。
龙颜大悦,着意命人嘉奖了索府一回,给索光弼升了一级官儿,整个索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听说散朝之后,在陛下御赐的酒宴中,四殿下似乎又提到了木乔的名字,结果却换来三殿下笑着灌下的几大杯酒,弄得人事不省了。
而佟正恩也极其大方的给索府回报了一份重礼,只是木乔拨弄着专门给她的首饰布帛,暗自冷笑。
五万两银子已经送进佟府了,他的出手能不大方么?
天黑下来的时候,可人悄悄来报,“姑娘,查到了。原来那位郡主娘娘还有一所别苑……”
一抹笑意悄无声息掠上心头,“查,接着查下去!”
大年初二,是木乔例行回霍家拜年小住的日子。
因她刚给家中争得的那份荣耀,索光弼特意又将御赐之物分了一些出来,让她带回去孝敬霍氏夫妇,分享喜悦。
霍公亮在大年初一就已知其事,乐呵呵的早在家中宣传了一番。阮氏姑母当然凑趣的奉承一番,桑柔极是妒忌,却见霍梓文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置可否,方才好过了些。
对于这个“逆子”,霍公亮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就是霍梓斐,也不愿意搭理他。初二接妹妹回家,霍梓斐自告奋勇去了,霍梓文还特特出门晃悠了一圈,也不知去干什么了。
木乔回来的时候,自然又带了沈亦儒这个拖油瓶。不过这次回来,可不比上次光吃饭不干活,她还当真请干爹考考这个弟弟的学问,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
干这种事情,霍公亮最是拿手了。兴致勃勃把小儿子也召唤过来,架式十足的就在家中开考,各类考题信手拈来,让他们做完再分明予以点评,十分的精准到位。
虽然有些过于艰涩难懂的古文木乔是听不懂,但听干爹的大致意思她还是懂了,沈亦儒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不错的,只是可能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在破题解题时有些剑走偏锋,不够沉稳大气。给霍公亮一梳理,方才好了许多。
木乔心中暗忖,日后可要这个弟弟跟干爹多多亲近。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过刚易折,还是学些霍家海纳百川的心胸气度,往后可千万别走上自己当年的老路。
他是真正的木乔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木乔自会加倍爱护他,让他有个好的性格,幸福一生。
“表妹,你说表哥上哪儿去了?”桑柔忽地捧着把松子过来,一面磨牙,一面与她闲话,“今儿可是你回来的大日子,他怎么又不在了呢?”
木乔听得颇为刺心,噎了她一句,“表姐若是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桑柔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堆出一脸虚伪的笑,“表妹不是平常和表哥关系挺好的么?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能打探得到?”
见木乔眼中隐约有怒气浮动,她更加得意的刺激下去,“只是表哥现在人大了,心也大了,容不得咱们这些姐妹,也是有的。等往后再娶了妻,咱们就更加得靠边站了。表妹,你说是不是呢?”
“表姐说得很是。”木乔略一欠身,阮玉竹有姑母要作陪,她便躲去厨房找甘婶了。
她虽然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以免中了人家的圈套。但桑柔字字诛心,让她怎能不气?心中既恼桑柔的刻薄,更恼霍梓文的薄情。那人究竟想要怎地?
甘婶正指挥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午饭,一时见木乔来了,把她往外直赶,“今儿可不要你下厨,去陪陪夫人闲话既可。”
“我不要!”木乔赌气偏进了厨房,洗了手挽起袖子就揉起面团出气。
横着一捏是掐那小子的脖子,竖着一按是捶那小子的头。又掐又拧,翻来覆去的折腾,是把那小子颠来倒去的欺负够本!
甘婶瞧她这揉面的架式,不吱声了,心中暗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等她去撒会子气吧。
快到中午,霍梓文还没回来,霍公亮生气了,“开饭!全家人等他一个,象什么话?”
木乔那张小脸,也黑得象锅底。今儿回来拜年,他躲着不见面,是特意不给她面子么?
干爹话音才落地,霍梓文却笑吟吟的进门了,“不好意思,我回来得晚了,幸喜没耽搁开饭。”
他让家丁扛进两大坛酒来,“这是与一个朋友打赌赢的桂花米酒,据说是咱们江南老家徐记酒庄的佳酿,今儿特意去取了,咱们一家子也来尝尝。”
见他如此一说,家里众人的脸色总算好些。
阮玉竹打着圆场,“这北方时气水源皆与南方不同,便是自家做了,也未必能酿得出这么好的米酒。咱们快温来尝尝,看是否真是徐记的东西。”
霍公亮顺口接道,“若是不对,就罚你亲手酿一缸酒出来给你妹妹。今儿什么日子也不记得了么?早干什么去了!”
就是就是,木乔脸色刚和缓一点,就见霍梓文淡然一笑,“只要妹妹不嫌我酿的酒酸,我是无所谓的。”
这死小子,就是成心要气她的对么?木乔忿忿的白了一眼,打定主意再不理他了。
酒是好酒,正宗的江南风味,坛口的封泥拍开,满屋子的桂花香气。
在座之人,大半都祖籍江南,一闻这味儿便勾起浓浓的思乡之情,连阮氏姑母这平素不大饮酒之人都叹道,“这样香的好酒,我今儿也要破例饮上两杯了。”
霍梓文亲自动手温了酒,又让下人专门取上土黄色的寻常茶碗,给每个人的面前都斟上一大碗。略显浑浊的白米酒,映着土黄色的茶碗,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霍梓文很是热情的介绍着,“青旗沽酒趁梨花,玉碗盛来琥珀光。好酒都是要相适宜的器具,才能更显出风味来。这米酒便是要这般才有意趣。只可惜不是用粗瓷大碗,又身在乡野村间,伴着夕阳西下,鸡鸣狗吠,否则意趣更足。”
霍公亮瞪了他一眼,很是见不得儿子这副卖弄样,“让你读那些圣贤书,就是为了学人家怎么喝酒的?”
霍梓文正好斟酒到斟到木乔跟前,闻言顿时不吱声了。木乔见他吃瘪,心中暗乐,隐忍多时的怨气总是要找个地方发泄的,在桌子底下,觑人不备,跺了霍梓文一脚。
孰料这小子镇定得很,面上竟是纹丝不动,被踩之后,还把脚往她裙子底下又伸了进去,脚跟点地,只用脚尖碰碰她的脚,竟如打招呼一般,暧昧十足。
也因这样的小动作,他倒酒的动作刻意慢了些,沈亦儒就见姐姐的一双白玉般的玲珑耳垂慢慢浮上一层绯红,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不免关切的问上一句,“姐,你很热吗?要不要宽件衣裳?”
蠢货!关心也不是这时候好不好?沈亦儒这一说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木乔再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给人整个踩在脚尖下细细把玩。为防人发现,只得故作镇定的坐着不动。只是整张脸迅速变得红彤彤的,如清晨明媚的朝霞,分外好看。
霍梓文侧过眼来,打量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很是认真的说,“想来妹妹是不胜酒力,闻香便欲醉了。亏我一会儿还想多敬你几杯,想来,是没有机会了。”
木乔火了,有本事咱们就来玩真格的,老干这些偷鸡摸狗,鬼鬼崇崇的事情,算什么英雄好汉?
“哥哥想敬,妹妹岂有不从之理?便是舍命陪君子,也务必要让哥哥尽兴!”
“真的?”霍梓文微微挑起了眉,弯起的双眼分明透着促狭之意。
木乔猛地会过意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又羞又窘的脸上都快滴出血来,恨得简直想把他那张笑脸给抓上几条爪印。
偏沈亦儒还在旁边凑趣,“这才是我们平凉女儿的风范,姐,我支持你!”
几位长辈听得忍俊不禁,当作小辈间的玩闹,并不加以约束。
接下来的家宴,出现拼酒大战也是在所难免。米酒甘醇香甜,极易入口。兼之木乔豁出去了,誓要跟霍梓文斗上个天翻地覆,那战况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只可惜她的愿望很美好,现实却不太如意。不过是三杯两盏过后,头就开始发晕,脚下开始发飘,看东西都带重影的。
霍梓文适时放下酒杯,闲闲的望着她笑,“妹妹不胜酒力,就不要再勉强了。”
士可杀不可辱!木乔喝了几杯小酒,连胆子也分外大了起来,微醺的将桌子一拍,“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来!”
旁人怎么劝也不听,瞬间又灌了三五杯下去了。见姐姐顶不住了,沈亦儒上阵姐弟兵,冲上去找霍梓文喝,霍梓斐生他哥哥的气还没消,在另一旁拉着霍梓文猛灌。
木乔在一旁瞧着拍桌大笑,“古有三英战吕布,今日我们三英战霍三!”
噗!一句话,全家都笑倒了。她是真的醉了,连霍三都喊出来了。而当正主也喝了不少,一张俊脸微红,看着她的醉态,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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