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行不行?”反锁着门的书房内,两个年轻公子围着个小厮,压低了声音,满脸紧张。
小厮半蹲半跪在一口上了锁的箱子跟前,手持一根细铁丝正往那锁眼里轻轻捣鼓着,“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小范开不了的锁!”
话音刚落,就听咔嗒一声,黄铜大锁应声而开。霍梓斐长长的松了口气,沈亦儒高兴的把那姓范的小锁匠肩膀一拍,“真有你的!”
小锁匠很是得瑟,“没事。你们快看吧,一会儿我再帮你们把这锁再装上去。”
他很守规矩的转身过去喝茶了,霍梓斐迅速开了箱子,却见里面一头整整齐齐收着些书信文契,而在一旁,另有一口木匣子,上面还有一把锁。
这个肯定更重要!沈亦儒抬头招呼,“范师傅,麻烦你来看看,这儿还有一把锁。”
还有一把?小锁匠放下茶杯扭头过来,却在瞧见那只木匣子上的锁时,脸色有几分凝重,“这个不是普通的锁,是连环锁。啧啧,我在京城这么久,还第一回看见这么精致的锁。”
沈亦儒急了,“你别光看啊,这把锁究竟能不能开?”
“我试试。”小锁匠把袖子高高挽起,将小木匣平放在桌上,先瞪大眼睛左右研究了一番,这才又另取出一只弯弯曲曲的细铁丝,往锁眼里捣鼓着。
这回难度明显大了些,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那把锁里头还没有任何动静。看着小锁匠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谁都不好催他。
“不行。”小锁匠又试了一盏茶的工夫,果断放弃了。抬手抹一把头上的热汗,实话实说,“这样的锁要开可以,但肯定复不了原,二位公子,你们还要开么?”
霍梓斐和沈亦儒面面相觑,“复不了原是啥意思?直接把这锁卸了?”
那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小锁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说的复不了原是指表面还是好的,就是拿钥匙一捅,才会发现锁芯坏掉了。”
“那就开吧?”沈亦儒年纪更小,行起事来更无顾忌,抬头跟霍梓斐商量,“到时纵是坏了,咱们来个一推三不知,三哥也未必好意思怪你。你说呢?”
小锁匠听他这一说,便道,“那我可以在锁芯里做点手脚,让他拿钥匙一捅进来就断掉,这样岂不更好?”
“好!”霍梓斐也下定决心了,“开!”
豁出去被三哥大骂一顿,他也想看看这匣子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得了允许的小锁匠胆气倍增,往手心里吐一口唾沫,放手开干了。这回换了根带齿的细锯条进去,时间不长,那锁内嗒地一声轻响,开了。
小锁匠拿了锁,自去将它修复,霍梓斐和沈亦儒两颗脑袋抵在一处,看那匣子里的秘密。
此时,皇上所居的乾清宫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服了药,只须看刘更衣一眼,美人立即伶俐的拿厚厚的靠枕扶着皇上坐了起来。
看一眼下面跪着侍奉的三皇子,皇上略微颔首,从暗哑的嗓子里虚弱的道,“皇儿的孝心父皇知道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去召翰林大学士来,传朕的口谕,这几日便由皇儿你暂代朝务吧。”
刘更衣闻言,不觉心中一动,难道皇上终于择定继承人了?看了三殿下一眼,就见他面上也是微露喜色,恭顺的告退了。刘更衣正想自己帮助木乔的这步棋没有走错,冷不丁却见皇上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脸上。虽是病着,但虎瘦雄风在,给他这么一瞧,让刘更衣不由得心中打了个激灵,顿时收敛神色,老实了下来。
皇上喘了口气,才微带笑意道,“美人这些天也辛苦了,瞧这小脸瘦的,一会儿朕让内务府好好赏赐你几件珠宝,美人可欢喜?”
“多谢陛下恩典。”刘更衣来不及细思,先伏地叩拜,可是刚抬起身子,就听皇上又问,“怎么就你一人?皇后和江贵妃呢?”
刘更衣心中一哽,皇上还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放心吧?
不过她人年轻,脑子反应也快,立即按之前三殿下教过的说法回话,“因为怕扰了皇上静养,太医嘱咐过不许太多人来打扰,于是皇后娘娘便给臣妾们分了班,今儿恰好轮到臣妾来了。皇后娘娘连日操劳,身体有些不适,一早来过后,刚回去歇息了。玉衡真人在天穹宝殿给皇上做法祈福呢,贵妃娘娘和宫中多数嫔妃们也都在那儿诵经。皇上要是传唤她们,臣妾立即派人去通传。”
“不必了。”皇上听了她这番说词,闭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她们都忙着,那就不必让她们过来了,你去把郑其叫进来。”
郑其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自从皇上病重,韦皇后便把他安排在外殿当班伺候,说是委以重任,其实是把他架空起来,不让他近身服侍了。
刘更衣微有些踌躇,却还是转身出去了。
可是刚出了皇上的寝殿,却见杨烜仍旧站在那里,半点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而且脸上也没有半分喜意,反而越发凝重起来。
刘更衣心头一紧,心想这位三殿下当真不是好招惹的,方才在皇上面前做出那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只怕是哄人,皇上对他的戒心没放下,他对皇上的戒心看来也没放下过。
她也不待杨烜询问了,主动上前回报,“皇上命郑公公进去。”
杨烜点了点头,旁边立即有小太监脚不沾地跑出去传话,他转头看着刘更衣,低低的道,“娘娘做了些什么,孤会记在心里。但孤最恨三心两意之人,娘娘明白么?”
刘更衣头也没抬,却还是能感受到他那目光犹如沉甸甸的两座山压在自己肩头似的,逼得她双膝一软,不觉就跪了下来,狠心做出抉择,“臣妾身份卑微,不敢奢望什么,只求殿下开恩,容一个平安终老,余愿足矣。”
皇上分明已经是江河日下,来日无多了,三殿下却正值年富力强,刘更衣就赌这一把了!
“娘娘何必行此大礼?”杨烜话虽这么说,但衣角半点不动,生生的受了她这份大礼,“娘娘是个明白人,自然会有福报,你进去伺奉皇上吧。”
是。刘更衣低低应了,却见郑公公一路小跑着进来,看见杨烜躬身行了一礼,进了寝殿。无须吩咐,刘更衣很机灵的后脚也跟了进去,却没有到皇上面前去招摇,而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皇上见着自己心腹,再不掩饰心中的焦急,目光凌厉,“最近朝中形势如何?”
郑其好容易见皇上醒了,先淌几滴老泪,这才回话,“回陛下,眼下宫中尽是三殿下和皇后娘娘在掌事,江贵妃也急召了四殿下在回京的路上,朝堂之上的政务暂且搁置了下来,只有极要紧的,才由几位重臣商议着办了,倒也无甚大的纰漏。”
皇上点了点头,“那宫里呢?”
“宫里倒还安宁,皇后娘娘管得严,各宫倒还算安分。只是……”
“只是怎么了?”
“只是昨晚上出了件奇事。皇后先是令宫门紧闭,可是随后很快就取消了。但神武门那儿又嚷嚷着有贼,过后却又没了消息。”
皇上忽地记起一事,“索家那个丫头呢?你去传我的口谕,让她来此处侍奉。”
刘更衣听得心中一惊,皇上这是要拿木乔当人质了吧?
不过昨晚上木乔丢失,韦皇后把消息藏得极好,宫中还少有人知道。只听郑其应了,皇上又吩咐道,“你去拿纸笔来,替朕拟一道圣旨。”他说着,颤微微从自己床边取出随身玉玺,显是极其郑重。
刘更衣瞪大了眼睛,要看他们到底写什么。
但接下来,皇上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跪在床边的郑其,谁也听不清。一时圣旨写好,郑其捧出国玺盖上,皇上又亲自盖上自己的玉印,令郑其拿了个匣子封了起来,又亲眼看着他加盖了朱砂封缄,这才放心。
刘更衣心头一阵狂跳,那圣旨,应该就是决定皇位继承人的圣旨了吧?到底会是谁?她突然有种女人的直觉,觉得那里肯定不是杨烜。
悄悄出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回禀,杨烜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她下去伺奉汤药了。与此同时,几位得到征召的翰林已在殿外等候了。杨烜领着他们一同进去,皇上当面向众人传达了由三殿下暂代朝政的旨意,然后让他们该忙啥就忙啥去了。
此消息一出,朝中大半人都觉得皇上这是要传位于三殿下了,江贵妃得知消息,又急又怒将精心养护的长指甲都拗断了两根。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皇儿还没回来,索家那丫头也不知去向,还有什么能够牵制老三?”
太监在一旁进言,“娘娘且别着急,听说皇上现在也在管皇后娘娘要索家那丫头呢。只怕皇后娘娘也是交不出来的,娘娘何不趁此机会到皇上面前走走?”
对哦!江贵妃猛地醒悟,若是让皇上知道是皇后将木乔逼走了,就算不能动摇到三殿下,但若是能恢复自己协理六宫权力,她办起事来,也还是方便许多。
“咱们这就去乾清宫!”
而那一边,安排好政务的杨烜命人事无巨细的回禀了昨晚宫中发生的所有大事小情,忽地低头看着手腕上檀香念珠的纹理,微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