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苏墨闲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拿着凉凉的东西为自己擦着脸。苏墨闲撑着想醒过来,却觉得眼皮比铅还重。挣扎了不晓得几次,才睁开了一丝眼缝。
刚一睁眼,苏墨闲就看到一条似乎是湿毛巾的东西往她的眼睛擦过来,凉凉的毛巾触到干涩的眼睑的时候,苏墨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但是隔着不远的额头仍然是滚烫的。她迫切的想让这毛巾往上挪挪,好让头也舒服舒服,可偏偏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干瞪眼。
苏墨闲一直想啊想啊,却没想到那毛巾慢慢悠悠仔仔细细地把眼睛擦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移到额头上去。苏墨闲连拥有超能力直接把这毛巾移到头上的心都有了。只觉得头上越来越烫,那毛巾似乎越来越凉,苏墨闲就好像在隔靴搔痒,实在是耐不住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苏墨闲一把揪住那毛巾往头上一放。
呃……舒服了。
“苏宝宝,你醒了?”一个甜美细腻的声音,不是苏家老妈还能有谁。
“嗯。”苏墨闲咕哝了一声,享受着苏家老妈少有的温柔。也就只有她生病的时候,苏家老妈才回这么温柔。护士出生的苏家老妈,后来虽然转到了机关单位做事,可要说照顾人还是有专业水准的。
苏墨闲睁大了眼,但是看东西却像是家里原来那台发潮的电视屏幕似的,模糊一片。她眼里的苏家老妈,目前只是一团白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认出苏家老妈,只是因为苏家老妈那特别甜美的声音。
很多人说苏墨闲的声线甜美,得天独厚。不过要说甜美,苏墨闲不及苏家老妈之万一。苏墨闲的声线甜虽甜,但不发腻,而且甜中还带点磁性,听完后你去回味,总觉得那声音里还有一种不能言说的韵味。
而苏家老妈的声音却是不管男女老少,初一听,都会觉得是一把好声音的声音,甜美可人温婉细腻,有种好像江南女子的婉约融在里面。
想当年苏家老爸就是因为苏家老妈这一嗓子才喜欢上苏家老妈的。可要说苏家老妈婉约,只会笑掉苏墨闲的大牙。苏家老妈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女强人,虽然有时会展现出女人温柔的一面,但跟婉约这个词还是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而且在生下苏墨闲后,苏家老妈的体重直线上升,隔老远看就一个大号肉丸子,这种外表形象,跟弱如蒲柳的婉约女子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而眼前这个,这个,真的是苏家老妈?
不怪苏墨闲奇怪。眼前这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如清水豆腐一样滑嫩,鹅蛋脸,一双大而黑亮的杏仁眼和她二十二年来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身材只能说是有点丰满,不能算胖。
而苏墨闲映像离的苏家老妈,虽然皮肤也是如清水豆腐一样滑嫩,可是身材应该更像大号肉丸,圆滚滚肥嘟嘟,眼睛更是被肉挤得小小的只有一道缝,看起来就像一个和蔼的弥勒佛。
两下一对比,苏墨闲脑袋一转,知道自己是碰到时下流行的“穿越”了。
要说穿越也不对,她是自己穿自己,是“重生”了。
“苏宝宝,你怎么了?”包栾平看着女儿,问道。心想今天这孩子是怎么了,盯着我猛瞧一阵,不会是发烧烧糊涂了吧。
“没什么。”苏墨闲回答到。她才恍恍惚惚记起来,似乎六岁生日过后不久,她好像生过一场极为严重的感冒。可能,就是这时候吧。
眼睛四处一瞟,感觉既熟悉也陌生。她们家搬过三次,第一次是从楼上到楼下,第二次是搬出了机关小院,第三次是父母分手,跟着老爸的她随老爸搬到了另一处新建的花园小区,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
这时,她们家还是最简陋的一室一厅一卫,电视和床挨着一起,她是没有个人的小房间的,晚上和父母一起睡。
眼睛这一路下来,倒没看到苏家老爸,苏墨闲便问了一句:“爸爸去哪里了?”
苏家老妈奇怪地看着她,回答道:“不是出差去了么,你烧糊涂了?”
苏墨闲被盯得往后一退,惭愧地摸了摸鼻子,眼睛顿时看到了自己那比饭团大不了的手,心里一下低沉了下来。
我勒个去,苏墨闲暗骂了一句。把手缩回被窝,老妈正好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体温计,好笑地问她:“什么我勒个去的,你在说么子呢?”
“没什么。”苏墨闲回。
“真是,一小屁股崽子,神神秘秘的。把体温量了,夹着别动知道吗!”老妈嘱咐。
“知道了。”苏墨闲回答道。
十分钟过去,包栾平看了看体温,发现正常了,便对苏墨闲说:“体温倒是降下来了,头还晕不?”苏墨闲连忙摇头,包栾平继续说:“不过还是先睡一觉吧,妈妈有事要出去,你乖乖呆在家里。如果有人敲门要你开,你千万不要开知道吗?你一开门,大灰狼罗克就会把你吃掉!”
如果是穿越前,苏墨闲肯定会辩解一下:“罗克是好大灰狼不会吃人!”而这个偷梁换柱过的苏墨闲,都不知道几年没看过郑渊洁童话了,只是觉得妈妈这说辞既好笑又耳熟,却是回答道:“知道了。”
包栾平颇有点奇怪,看来自己的宝贝女儿确实烧得有点糊涂了,连反驳都不反驳了。但确实事儿很紧急,也没细想就拿着包匆匆出门去了。
随着那扇老木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苏墨闲一骨碌地下了地,几乎是包栾平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下了床。
四周的景物是这么熟悉而陌生,苏墨闲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每一样东西都牵起了她许多的回忆,有些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在这个时候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顿时让苏墨闲感到眼眶一阵湿润。
我真的重生了?我真的重生了!!
苏墨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确定有痛觉后,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是惊讶还是喜悦,或者说还有一点后悔和不甘在里面吧。毕业了,她还没开始腾飞,却因为一道雷电重新开始。
她回首她的一生,确实有不得意和不顺心的地方在里面。这不算什么,谁都会有那么一个两个想要重新来过的挫折。她是把那些挫折当做自己的人生财富的,所以她根本没有盼望过要重活一遍。可是,这个事实却发生了,一切的一切,无论是痛苦的或是幸福的人生成了未发生的事,那么“她”,那个经历了一切未发生的人生的她到底还算不算是存在。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难道昨天的世界就不是真实的吗?
苏墨闲想了一会,却想得头大如斗,各种她曾经看过的书和小说里面的理论和文字从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却完全没有解决问题,却把问题复杂化了。
那么就别想了吧!
苏墨闲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心里万千的声音也突然停了下来。
既然上天让我重新活过,那么我就继续在这里施展我的才华吧!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我苏墨闲,而重生这个秘密就让我一直埋藏在我的心底的最深处。
下定了决心,苏墨闲这时才算是真正地重生了。
接下来的要事确实要明白自己所处的时间,这并不难,她们家在第一次搬家前一直有用挂历的习惯,苏墨闲看了看时间,是96年6月10日,苏墨闲出生于90年6月6日,属于踩线的90后,这一天她应该是6岁零4天了。按照湖南省标准6岁为适龄入学年龄,她应该会在九月份进入以前的那家实验小学学习。
而且貌似外婆也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去世的,不过详细的时间她记不清了,不过这个时候外婆应该还活着,也许在住院。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医院的样子。
外婆,想起外婆,苏墨闲就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要说苏墨闲和外婆的感情,那是不搬上一方桌子,拿块惊堂木,备上几缸子茶水也说不完的。苏墨闲从小就和外婆像,同样爱吃土豆,同样的倔强脾气,同样的喜爱画画。
要说画画,据说当年的外婆自小就画得一手好画,听说中央美院招生的时候,她被录取了,但没有去。要问外婆为什么不去,她却总是淡淡地一笑而过。后来的外婆卫校毕业后成了一名医生,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听说在治疗感冒上很有一些独特的方法。
但是后来苏妈和苏墨闲的满姨都没把医院继承下来,而且外婆的画一张也没留下,这倒是让苏墨闲觉得有点遗憾。
外婆是96年不知什么时候去世的,苏墨闲和外婆,生命里大概也就交集了半年的时间。苏妈和苏爸在苏墨闲小时候都比较忙,经常就把她寄在外婆和院子里的一些老人的家,苏墨闲跟外婆比较亲近,怪脾气的养成可能也是因为这段时间,虽然因为外婆去世得早,苏墨闲对外婆没有太多的印象,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外婆没有感情。
恰恰相反,苏墨闲最喜欢的人就是她的外婆了。外婆一直对小时候的苏墨闲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说画画,外婆很擅长画公鸡,苏墨闲虽然不记得自己有看过外婆画画,但对公鸡的各个部分,比如鸡冠,啄,鸡鼻孔,鸡冠,鸡身,翅膀,鸡尾,甚至鸡爪和鸡爪上的钩钩从小苏墨闲就记得十分清楚。
可见外婆对苏墨闲影响之深。
还有可能是因为苏墨闲不会年纪太小不会表达自己的厌恶的原因,对外婆永远的一道菜水煮挂面,小苏墨闲也会吃干净不曾说腻。这也是外婆格外喜欢苏墨闲的原因。
所以苏墨闲一想到自己要见到一直朝思暮想,“死而复生”的外婆,心里就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苏墨闲也说不上这里面是期待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毕竟在后世的苏墨闲的记忆里,外婆确确实实是去世了。
苏墨闲从一直放备份钥匙的地方取了钥匙,看看钟,现在才两点。苏妈已经出门半个钟头了,估计不会碰到。
苏墨闲记得自己小时候零花钱还算多,因为父母经常不在家,所以苏爸和苏妈就在物质上想尽办法满足她。
楼道还是那楼道,后世苏墨闲还回来看过一回,没有什么改变,只显得新了一些。小区中央有个铁皮的屋子,是用来卖零食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拆掉了。出去的小巷里的那些包子铺和早点铺,也都拆掉了,而现在却还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
街道上轿车不多,大多都是一辆辆的自行车穿梭在小道上。行人走在街道上,那些特属于九十年代的衣服和发型让苏墨闲忍俊不禁,感觉好像走在了哪个经典老歌的MTV里。
苏墨闲拦了一辆敞篷的摩的,这种摩的在后来一次严打后几乎绝迹了。
二医院离苏家并不远,摩的大约十分钟就可以到。
苏墨闲到了医院。
二医院在市里算不上最好的医院也算不上最差的医院,苏墨闲对这所医院还是很有感情的,理由之一就是她和她的死党都是在这个医院出生。苏墨闲的母亲包栾平在卫校毕业后也是来这家医院当的护士,虽说后来调到了市里的卫生局,这里的关系也一直都没断掉。
因为关系深些,所以如果苏家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首先想到的也是二医院,所以外婆的病也是选择在二医院住院。
苏墨闲问了病房,在病房门前却站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死而复生的外婆说话。
可就这么走了么?苏墨闲不甘心。她踮起脚,透过房门的玻璃偷偷地往里面看。第一眼,她就看到外婆了。外婆醒着,头发如她记忆里是灰白色的,眼睛很黑,很亮,杏仁形的。苏墨闲还想再看,却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把眼睛糊上了。
“外婆……”
苏墨闲呐呐着,表情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把满脸都是的泪水擦掉。
能看到活着的外婆她就心满意足了。苏墨闲把视线从外婆身上移开,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外婆床前,看打扮像是来自农村。苏墨闲把脑里亲戚的样子都过了一遍,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正疑惑的时候苏墨闲回想起一件关于外婆的事。
在外婆去世了很久很久以后,时间大概是苏墨闲高中二年级的一个暑假,当时她到满姨家去玩,正好和她的满姨聊到一些关于女性方面的问题。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跳跃到外婆上了。
当时满姨说,如果不是看苏墨闲马上就成人了,她还不愿意讲这些事。
原来苏墨闲的满姨和苏妈并不是同父所生。外婆开始的老公是一个听说官职很大的军官,但听说被外婆发现了他在乡下还有一个“原配”,一怒之下,外婆把前外公告了上去,反正弄得前外公官都丢了,还被贬到乡下去,反正很是凄惨。后来外婆带着苏妈另结了婚,嫁给了当时在钢厂做工的外公,生下了苏墨闲的满姨。听说苏妈还有一个哥哥,可能就是那个陌生男人了。
不过因为外公是继父的原因,苏妈和外公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苏妈和苏爸结婚的那会儿,听说外公说什么也不同意苏妈嫁给苏爸。为此,外婆搬了出去,也是那时外婆和外公的感情产生了裂痕。
听说到外公死,也没有原谅外婆。
前外公苏墨闲就更没什么了解了,只听说在2000年左右他就去世了,死前连她的面也没见过,也不知道今世会不会再见了。
出了医院,天空却已经是阴云密布。雨点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滴撒在本来炽热的街道上,带来一阵透骨的凉爽。没有多久,天又放晴了,金橘似的太阳穿过乌云,将温暖的阳光投射到苏墨闲身上,好像外婆那布满了皱纹的温暖的手。
街道上一片萧瑟,苏墨闲望着天空,不知道想着什么。
回到家已经是五点半了,离苏家老妈出门有三个钟头。苏墨闲估算着老妈应该快到家了,便回到床上装作在睡觉的样子。
大约过了十分钟,苏墨闲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