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李海明说。“因为杂志社倒闭了。”
苏墨闲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蓝屏了的计算机,正在重新启动。快节奏的对话使她现在才发现李海明眼中的哀伤。回想起来,从进门到现在,李海明就一直在以一个导师的身份给她做着最后的忠告,而她却并没有察觉。作为一个漫画家,她的观察力失格了。
李海明要离开?
苏墨闲从来没预料过李海明会离开,就算偶尔想到,也估计是很久很久之后,在她的料想里,那一定是她已经当上职业漫画家,拿到自己挣的第一笔稿费的时候。李海明才会从羽翼丰满的她身边拍打着翅膀施施离去。
可绝对不是现在!不是她还羽翼未丰,嗷嗷待哺的时候!苏墨闲承认自己是有点依赖李海明的,也许以前还存在一点柏拉图式的恋爱幻想。这都表明她不想现在离开他!
可能说依赖一个男人确实令人感觉不爽,苏墨闲承认。从苏妈那她继承了一些大女子主义思想。但是,只要想到她将一个人面对具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洪流,她就不经止住脚步,踌躇不前。
这不是大学毕业那时,有已经安排好的工作,可以随时回去的家庭,还有一颗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心。对于自己的漫画天赋,苏墨闲豪无信心,更别提当漫画家无论在哪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无数有才能有梦想的人在这条道路上倒下去,苏墨闲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留在最后,所以她需要一个人,一个精神导师,一个她可以从上面学习到经验和吸取到力量的人。
可是她的这个人居然说他要离开了。苏墨闲想开口让他留下,可发现自己又没有理由。打心底里,也许对她的成长来说,李海明离开并不是一件坏事。即使知道这些,苏墨闲也很难那么干脆地放手。
就像她大学一年级所喜欢的一个男生一样。她没能第一时间表白,就只能看着那个男生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但又不能割舍心中那点小小的好感,更不想当第三者。一直宁缺毋滥到大四,却看见无数分开的情侣中他们还是如模范夫妻一般牢牢栓在一起。
半天,或许只是一会儿。苏墨闲才找回到自己的声音:“自己办杂志社啊,好厉害。”
口不由心什么啊!苏墨闲在心里大叫,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自己就不能干脆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呢!
“是啊,但是还是有很多很麻烦的地方,这个社会,不是那么简单的……算了,我跟你这样的孩子说什么呢,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知道的呀!我不是小孩子,我二十二快二十三了啊!
可是声音从苏墨闲的嘴里传出来却转了弯:“你的女朋友,也会跟你去创业?”
“恩,金娜她很厉害,有她在方便很多。就连刊号都是靠她办下来的。怎么?我很逊吧,像不像吃软饭的?”
苏墨闲看他白白净净的样子,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是很像。”
“你这恶童!”
创办杂志的过程是苏墨闲想不到的惊险,但是那也是另外的人的故事了。出乎苏墨闲意料的是,李海明创办的杂志居然叫做漫友,出资人是他女朋友的爸爸。杂志的主打是关于漫画的咨询和评论,而不是漫画连载。听说这是他的主意,而这些苏墨闲都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
偶尔李海明也会寄信过来,指导苏墨闲关于漫画上的问题。苏墨闲家里并不好收信,所以每次都是让他寄到桥北火锅店再收的。
每当苏墨闲在热气腾腾的火锅边拆开信的时候,她总是会回想到李海明手把手教她画漫画的日子。时间过去并不久,可却像是另一个世纪的事。
是的,她已经放开了。时间总是这么神奇,像是魔法。本来苏墨闲以为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摆脱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可自己的适应力却超乎她的想象。
听说鹰在老年会一根一根把羽毛拔掉,然后等待鲜血淋漓的翅膀长出新的羽毛。阵痛以后永远是成长,就如女孩有了每个月那几天才会变成女人一样。苏墨闲觉得自己离开了温室,虽然依然弱小,但未来一定会迎接自己的风雨。对于这些,她不再恐惧。
失败也无所谓,因为失败总会成为新的经验。
她当然也会回信,告诉李海明她对新一期的漫友的读后感。回信的时候她从不曾刻意把自己的字迹写得很难看,虽然她不刻意写的也比小学生好不了多少。苏墨闲认为,在这一点上她还是不能骗他。
想到曾经在画技上瞒骗过李海明,苏墨闲就觉得很内疚。
从第一篇漫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的苏墨闲,在李海明离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新华书店吸取知识,由于坐在那里看是免费的,所以苏墨闲经常从上午看到下午。
因为苏爸教苏墨闲认字很早,所以双亲并不惊讶苏墨闲能读书。对于苏墨闲的这种表现,他们也是乐于见到的。毕竟他们也很忙,没有时间照顾苏墨闲,很怕她会把自己弄丢了。现在好了,只要每天下班去新华书店接她就可以了。但出于保险,苏林还是像店员塞了几包烟打了招呼。
沉浸在吸纳新的知识的苏墨闲并没有发现这些,她已经被浩如烟海的书海震惊了。在这个时代,有太多优秀的书籍被埋没了,苏墨闲每每都会发现一些写得很好很有内涵的书。她看一些以前不曾看的书,有些她看过改编的电影,如《肖申克的救赎》。但除了小说以外,也看一些诗歌和古籍注释,反正只要是有字的她都来者不拒。
当然,这种看法并不能把所有的书都留在苏墨闲的大脑里,苏墨闲并没有过目不忘之类的特异功能。说实话她也不打算细嚼慢咽每一本书,或者把每一本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里。有些好书她连作者的名字都记不住,但书的大致内容,和好的句子的大概意思她都会记住,起码说的时候能用差不多的话复述出来。
有的时候学的是一个方法,有的时候得到的是一个灵感。苏墨闲通过大量地阅览书籍打开禁锢她已久的瓶颈。这个瓶颈不是画技上的,而是故事上的。这并不是没有灵感的瓶颈,而是怎么丰富一个故事,细化一个故事的瓶颈。
提高也是巨大的。
如果说苏墨闲以前对故事的概念是平面的,如情节推演便是一个或者正弦或者余弦的曲线,那么现在她的概念就是立体的,三维的。或者螺旋形,或者三角锥型,或者球型。想到怎么让故事情节像多选择迷宫一样不断从中穿插,或者首尾像咬着尾巴的蛇一样的相连,苏墨闲就感觉到兴奋莫名。
没有比创造更有趣的事情了。而本身从创造收获的乐趣比创造后收益要重要得多,好像大文豪巴尔扎克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苏墨闲不记得原话是什么了。
虽然这段时间苏墨闲并没有再画过一页画,但苏墨闲自己知道,她的水平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让她再画一遍《线》或者《人鱼》,虽然故事大致还是那样,但绝对会有如化腐朽为神奇般的改变。
同时,年关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