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是如此的宁静,墨一样的黑暗被隔绝在这个点亮了日光灯的房间之外。苏墨闲静静地立在原先戴明明站的地方,有些怀念。
没有拖延,苏墨闲马上就开始了,“各位评委,各位参赛者,大家好。我是来自鹿山小学一年三班的苏墨闲,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梦回香港!”
简简单单的开头,没有用多少华丽的词藻。苏墨闲脸上也不过是笑容而已,可是这笑容却真诚得令人一看就知道是发自内心的。
张毅打起精神,准备好好听听苏墨闲怎么样完成这个演讲,毕竟除了一些基本的情绪指导以外,她也没有完整地听过苏墨闲演讲整篇稿子。
在做完自我介绍后,苏墨闲稍微停顿了一下。这停顿并不长,就算是评委也不能把这当做忘稿。而就是这一停顿,让观众的兴趣调动了起来。
而这还不仅仅如此。苏墨闲的神情,变了。
变得怀念,又略带点忧伤,这时,所有人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离家的游子。像是踌躇在家门前,又近乡情怯。
“黑夜中,总有一盏最明亮的星辰。它恒久地挂在那里,像是指引我回家的道路。”
似是一股叹息从深沉的黑暗中发出一般,一瞬间,张毅和戴明明觉得眼前的灯光一暗,好像真的处在黑夜中了。
“我的母亲。我是多少次梦回望见您。您比那星星更加恒久,就在我身畔,我却触不到您。”
一股悲伤,莫名的在张毅和戴明明的心中化开,她们好像也感觉到了同样的悲哀,同样的痛楚,那是属于香港和香港同胞的痛楚。
苏墨闲的右手向上伸去,好像渴求,她的语调也变得激动了起来:“我常想,是不是你和天上那星星一样,虽然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采撷。但是每个游子都盼望着归家!我盼望啊,盼望有一天,有一天能像以前一样,在你膝边笑啊!”
苏墨闲的手垂了下来,而左手却放在了胸前。她望天的头也低了下来,语调似在呐呐,但所有的人却听得清晰:“但是,这一盼望就是如此多年。”
苏墨闲扬起头,痴痴地望着眼前,手却如捧着低垂的绳索一般举在两旁:“我做了如此多的霓虹灯,使得它像地上的星河。我采下了星辰,你却依然遥远。”
苏墨闲的眼睛也随着她看见的霓虹灯游动,一刹那,就好像真的有无数璀璨如火花的霓虹挂在了这里一样。
张毅一震,这个孩子居然把手势和演讲内容如此完美的结合起来,而且看起来就像自发做出的一样,真是不简单啊。
而且,开头并不是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而苏墨闲居然能把这些看起来很并不字字珠玑的话说得如此打动人心,那么在高潮部分苏墨闲会怎么处理,就连身为撰稿人的张毅也不禁期待起来。
戴明明却是不甘心,但苏墨闲的表现给了她震撼的同时也让她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就算不甘心她也得继续听下去。
而苏墨闲的状态呢,虽然看起来是浑然忘我的,但苏墨闲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很多人都以为表演要浑然忘我才好,其实不然。配音界像表演界也分过布派和斯派,和平涂厚涂一样,并不能说哪个更好。但是苏墨闲是布派的。
布派主张自己主导角色,了解角色,控制角色。把所有的表演都纳入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虽然自己演出了角色,但心里还有个自己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做什么。
苏墨闲也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她的动作都很自然,其实都是经过她仔细编排而作出来的,游子的情绪,对祖国的思念,并且有什么样的场景,如何让观众得知身处在哪个地方,都是她所要考虑到的事情。
演讲,既然有个演字,自然有要用到演技的地方,苏墨闲也是如此。怎样让自己的情绪打动别人,这其中的奥秘可不是只有真挚才行的。
每个字的发声,每个手势的运用,都是苏墨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得出的结果。虽然这样说起来挺无趣的,但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方法都是能运用的。
说起来,这些处理,虽然大致的情绪上还是和张毅指导的一样,但已经有些偏离了。不过在表达的时候,却并没有什么不自然。情绪表达是多变的,激昂的文字,也未必要用激昂的情绪来表达出来,在真正临场的时候,苏墨闲还是很喜欢临场发挥的。
演讲的这种不确定性,才是真正有趣的地方。
像戴明明那种不论几遍都是一摸一样的情绪处理,苏墨闲是不喜欢的,不过如果不参照固有的情绪指导的话,可是会让指导老师不爽的。
而张毅却还没有发觉,她的指导将面临多大的挑战。
演讲还在继续,高潮的处理,苏墨闲也是分毫不差,不仅激昂,而且让人也一同鲜血沸腾了起来。表现得明显的,就算语速快了起来,而且每个字也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这时,气息的用处就表现了出来。从丹田出发出来的声音,不仅浑厚,而且容易让人产生共鸣。而苏墨闲的巧妙之处在于,她把气息用得很隐蔽,不用心听的人根本不会察觉到太大的不同。
最后是一个低落的小谷,这部分完全是用英文的陈述。因为小学生还不能太过流畅地说英语,所以张毅也没有写太多需要用到情绪的地方。过了这个小低潮后,就是一大段激昂的结尾了,这个结尾,可以说是第二个高潮。
戴明明在处理这个部分时,也是用的第一个高潮的处理方式,说得非常感人而且激昂不说,声调也是渐扬的。
而苏墨闲,却没有这样处理!
“午夜梦回时,我总是能看见你那璀璨的霓虹灯……”
又是和开头一样的叹息,声量不大,语调也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张毅和戴明明好像在那看似平静的身体和语调下,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和莫名的火焰。
“却好像我这离开家乡的游魂,就如你一样,啊!香港!”
最后两字,如寂静中突然的两声炮响,一下轰击在人的心上。
“啊!香港!”
语调渐渐低下去。
“归来吧,祖国母亲在等待你……”
终,不可闻。
一时间,办公室里谁都没有说话。
(670推荐票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