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带着楚一恒回到沁园时，楚依然正由丫鬟搀扶着从房里出来。只见她微抬眼眸淡淡的看了一眼楚一恒，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楚一恒一见到自己的姐姐头上和手臂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行动缓慢，步伐颠簸，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他便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就冲到楚依然的面前又怒又急的道：“姐，他们竟把你伤成这样！”说话间，他那清秀的小脸已经胀得通红，眼眶都红了。



    然而楚依然对他的担心一点回应都没有给，冷漠得如面前没有这个人似的，回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扶着自己的丫鬟放开她，然后才又回头看着楚一恒，有些无力的道：“你来扶着我。”



    谁也不知道楚依然此番意欲何为，李嬷嬷见她面色冷淡，口吻疏离，不禁有些担心，不自觉的就想上前去扶着她，“小姐……”



    然而楚依然只是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眼神沉静却坚持的看着面对自己已经开始有些畏惧的楚一恒，“扶我到院子里坐坐。”说着她伸出完好的右手抓住楚一恒的手臂，等着楚一恒的回应。



    “姐……你现在……”楚一恒是了解自己这个姐姐的，虽然她面上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但就只是那眼神，他就知道此刻她对他十分生气，而他也的确在她面前容易犯怵，所以即便他真的很担心她，很想找出那个伤她的人算账，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收敛起自己的脾性，“伤得这么重，还是回屋里躺着吧……”



    “扶我过去。”楚依然完全不理会楚一恒的关心，轻声细语却又不容反驳的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要求。



    楚一恒隐隐察觉到自己这一次在自己姐姐这里似乎犯了大错，不禁心中惴惴不安，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只能依言双手扶住楚依然。只是不想这个时候的楚依然不仅是手脚受伤站立困难，更是失血后元气大损，身体无力，楚一恒的手才刚扶上她的手臂，她的身体就不受力整个往楚一恒身上靠过去。



    楚一恒也就才十岁，就算身体养的还算结实，那也还只是一个孩子的身板，个头也才刚过楚依然的肩头，力气有限，再加上楚依然靠上来的重要让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这突然一下，他自然接不住，结果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上，惊得一群丫鬟婆子赶紧手忙脚乱的上来将人扶起来。



    “哎呀，我的少爷小姐，你们……”李嬷嬷一边合同丫鬟将楚依然扶起来，一边急的脸色都变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楚依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本来就不少，这么一摔自然会牵动那些伤，只见她疼得皱起了秀眉，隐隐咬紧了牙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额头上的细汗都快凝成汗珠往下滴了。



    而被楚依然压在地上的楚一恒自然也感到了疼痛，忍不住呻吟出了声。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这身体的伤……怎么能如此乱来！”李嬷嬷真真的是心疼眼前两个小主子，所以不禁提高了音量开始责备起来。



    楚依然算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上如此剧烈的疼痛，疼得她一时都不能喘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咬着牙紧紧的闭上眼睛，浑身颤抖着忍住那一阵剧烈的疼痛。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猛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急促的喘息着。



    “小姐！”扶着她的李嬷嬷和另一个丫鬟被她这样的情形吓得慌了神。



    原本就体弱的楚依然，这个时候就更加无力，只能靠着李嬷嬷的身体坚持站直了身体，再次严肃的看着正在丫鬟的搀扶下起来的楚一恒，气若游丝的开口道：“知道错了吗？”



    楚一恒有片刻的惊讶，但随即便弱弱的低下了头。他自然知道他被抓到沁园，楚依然是要教训他的，所以他从一进沁园就在想自己的姐姐会怎么惩罚自己，可没有想到楚依然一见到他并不着急说他拿剑在相府引起骚乱的事情，直到他无法扶住受伤的她摔倒后才开口责问他。



    “你连受伤的我都扶不住，又有什么力量拿着剑去寻仇伤害我的人？”



    “身为相府嫡子，在这府中从上到下都宠着你，敬着你，怕着你，笼络着你……你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是吗？”



    楚依然的声音不大，说话的方式依然软糯，可口气却十分严厉，明显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在里边，吓得旁边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向来不怕事的楚一恒也沉默着红了眼眶。



    “仗着自己的身份嚣张跋扈，恃强凌弱，你和外边那些纨绔子弟，贵族流氓有何区别！”



    “你以为你是相府嫡子就没人敢动你，你想杀谁就能杀谁，是吗？是谁给了你这种勇气和错觉？是谁让你小小年纪就没了一点敬畏之心，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我没有。”终于楚一恒在落下第一滴眼泪时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辩解。



    “没有？你扪心自问，没了这层身份，你能打得过谁，杀得了谁？”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的楚依然的眼眶也红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会不懂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有多心疼自己，为了自己他又有多大的赴汤蹈火的决心。但是，她这个当姐姐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弟弟吗？她又何须他为她赴汤蹈火，她只想看到他平平安安，一生无忧就够了。



    楚一恒又沉默了，眼泪无声的从脸上滑落。李嬷嬷在一旁看了不免心疼，再加上楚依然的脸色越发苍白，不得不出声劝解，“小姐，少爷知道错了，你也别生气了，身体要紧。”



    楚依然因为担心所以生气，可也因为楚一恒落泪又感到心疼。说来说去，楚一恒养成今天这个性格，不能说她一点责任都没有，李氏去世的时候楚一恒还小，在这家里他也就只听楚相和她的话，楚相每天忙于政务自然就对楚一恒疏于管教，而她这个姐姐之前对他也过于放任，想着只要不惹出大麻烦就没事，总归还是年纪小考虑得不够周到。



    “小姐……”就在气氛最沉闷，院子里所有下人因为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生气的楚依然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时候，突然一个带着些畏惧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