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寒听她语气有异,一时没明白她突然起了性子是为何,还以为自己说她瘦她不高兴了,遂立马解释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你健康一些,现在太瘦了。”
楚依然听了他的解释才恍然大悟,但是在他背上又是一阵尴尬,脸颊上的热度不减反增,恨不得放下找个地方躲起来。
心道有些话还真是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突然联想到那种地方去?
说到底是她不该看些不该看的书,所以那些话本被列为禁书还是有点道理的,否则她怎么会想到那般丢人的事上去!
北陌寒没听她回话,心里便有些疑惑了。
毕竟就他对她的了解,她是偶尔会有些女孩子的小性子,但通常也就嘴上说说,很多时候并不往心里去,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所以他便不得不开始重新回味起她刚才的话了。
北陌寒到底是比她大些年岁的人,有些事自然也比她清楚得多,所以略微思考了片刻,心里便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
再加上他已经注意到她刻意将身子于他保持距离,所以那种想法基本算是被证实了。
只听他突然轻笑出声,然后装作很认真的口气对她道:“你仰着身子不累吗?”
“不累!”北陌寒的问题让心虚的她忙不慌跌的出口否认,生怕自己说晚了就暴露自己的想法一样,而且也不给北陌寒继续追问的机会,生硬的转移着话题,“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如果太远,你太累的话就把我放下来吧。”
北陌寒听着她语气当中明显的慌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若是背你都累,我不就太没用了吗?”
楚依然语塞,毕竟这话有点道理,而且让他背她也是她主动要求的,如果她太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只会让她显得很奇怪,那她那点想要隐藏的心思怕很容易就被他发现了。
“其实你既愿意跟了我,我就这么背着你一辈子又何妨呢?”
没有预兆,他又说了一句很是煽情的话,惹的在他背上的楚依然不是太受得了的瘪了瘪嘴,但她心里却没由来的觉得这话中听,随即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
但她终究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所以会觉得有点不适应,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两只手便开始把玩起她的头发。
然后当她的头发垂落,与他的头发相交,也不知是玩心起还是怎么的,不由自主的将两个人的头发打上了结,然后忆起了在书上的一句诗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北陌寒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吟起了这句诗来。
忍不住想回头看去看她,但在转头之际却感觉到了自己头发的一阵拉扯,当下心中一喜,想她这是开窍了吗?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两句诗?”对此,他不愿意由自己去猜,所以即便心中有数,但他还是开口问着她。
“看,我们的头发接在了一起!”她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想要讨得他夸赞一般将两个人连在一起,但是松松垮垮的头发送到他视线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他看着她嬉闹一般的成果,忍俊不禁,“若是所有夫妻的结发都这样,那得出现多少劳燕分飞的惨剧?”
本还觉得有点意思的她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没了情绪,和弄和弄就将自己为两个人打上的发结给拆掉了。
“不就是一个形式吗?还真能神奇的因为绑在一起就能白头偕老?”说到底她就是觉得好玩,但心里对这东西并不迷信。
只是本来好好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泼冷水,终究是有点破坏心情。
“总得讨个吉利不是?”
“与其这种形式的结合,不如日日聚首,两个人的头发自然相交在一起。”
他轻笑着,但同时讶异她竟有如此想法。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因为什么而说,是不是对一些世俗现象的一种不满,但他倒是认同这种想法。
真正的白首不相离,理应该当是中间不会有其他人存在的,若是能许诺一辈子,那就该好好的珍惜这一辈子每一天,而不是只是形式的从开始走到了最后,中间不断的加人进来,一同前行。
只是……
“这头发结的不好,这诗也不好,到底是离别前的许诺,最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没有出口赞赏她的话,也没有去迎合她,反倒是嫌弃完她的结发,又嫌弃她吟出诗句背景。
楚依然突然觉得这人怎么就变得这么爱找茬,当下心里便生出了脾气,“我就是随便说说。”
“生气了?”
“没有!”
“我就是觉得不吉利,若只是这一句诗,不考虑其背景其实挺好的。”
“你至少是一个王爷,不会上战场的。”被他这么一解释,本来觉得没啥的楚依然突然又开始有点心慌,连忙摆出他的身份和事实,想说就算打仗也轮不到他上场的。
他但笑不语,若是分离又岂止是这种分离,不过他也知道她是有点紧张了,否则不会说这样的话来安慰他。
“其实你若上战场,我便跟着你去,不会送你的。”她可是赤凤将军的女儿,怎么能与其他女子一般,只能在家里将自己的丈夫送往战场,然后望穿秋水?
虽然她现在也和其他女子并无差别,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可他总说她是一个小丫头,她想她还是有时间和机会改变自己的。
北陌寒的心微动,脸上的笑容一凝,随即又笑得更加的温暖和感激。
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多打动人心,但他是真正的为了这句话感到了一阵温暖。
“就这么不愿意离开我,战场你也要跟着去?”知道她不喜欢太过认真且黏黏糊糊的对话方式,所以便对她开起了玩笑。
“我就是想守着你,这天下需要你。”
她对许多事情不在意,也不愿深究很多事情,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一点都不理解一些事情。
这江山,这天下在她看来并不属于北陌思南,这是属于李晏的。
她不喜欢李晏做的一切是为了一个叫北陌思南的男人,但她愿意将这江山社稷归功于她。
为此她付出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爱情,甚至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她作为子女,没有更多尽孝的途径,但她觉得她有义务帮自己的母亲守住她用自己的一生换来的一切。
北陌思南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守住这江山,但她相信眼前这个人可以,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君主,至少现在看来他是一个值得信赖,让人觉得安心的人。
北陌寒不太懂她的想法,但这话却一下子拉大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从个人的情爱突然就上升到了家国上边了。
他早知道她不是那么一个会就在男女之事上的人,但她毕竟年纪还小,能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到底基于什么?
“小丫头,你知道天下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你比谁都更适合当一国君主。”
“那你知道君主又是什么吗?”
“君主是什么?”
话题突然之间变得有点严肃,他的语气当中少了些豪迈,多了几分无奈。她觉得这是不该的,就像当初她第一次说他想当太子时,他应该自信而强大,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度。
难道这样的无奈是因为她?
而且他的问题问得她很莫名,乍听觉得简单,可她一时真的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君主不是人,君主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他本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与她说这些的,毕竟她才对他说了那样美好的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那到底只是普夫妻的幸福,就算诗句里的夫妻是别离在即,那也是美好,值得羡慕的。
可放在帝王家从来都是一种奢侈。
“江山是皇帝的,可皇帝也是江山的,你可知?”
她似懂非懂,但总归能够明白话中的意思,“但江山总要有皇帝的,与其让随便一个人得到它,不如让一个能与之相配的人得到它更好。”
他知道她并没有真正的懂他说那话的意思,但也还是因为她的话感到一点点骄傲,忍不住欣慰的笑着给她肯定,“你说得没错,这话倒是应了我最初想夺江山的缘由。”
“既然你想要这江山,那就勿须犹豫。”
北陌寒一时无言,因为这个时候他不仅仅是无奈,还有些担心。
他其实可以毫无保留的解释给她听的,而且按照他最初对她的承诺,他也该这样做的。
但现在他真有点害怕告诉她所谓的工具,那就是没有真正的感情,冷冰冰的,甚至是残忍的。那时的他或许就只会在恰当的时机做恰当的事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是一个可用的,好用的,有价值的工具。
他不知道她要是懂得为什么君主是工具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转身就离他而去。
但他知道,他似乎已经有点不愿意放开她了。
“突然觉得这段路越长越好。”看着眼前白茫茫的,绵延至远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他竟觉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天似乎就是最好的了。
“你会累的。”
“累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可以下来扶着我一起继续走。”
“我也会累的。”
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味过什么,虽然只是简单的对话,但似乎其中却隐含了一定人生的道理。
“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其实王爷只要不像陛下对我母亲那样对我就好,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与你站在一起,我不是不懂,我懂得很多。”
北陌寒蓦然停下脚步,双脚就像被灌了铅一般,没法再移动一步。
心里突然一阵难受,背上的人已经再次将他搂得很紧,整个身体附在了他的悲伤,脑袋靠在了他的脖颈上。
“帝王本无情,有情不帝王。其实王爷心里应该知道,楚依然也是一个无情的人,你伤不到我。”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通过他的身体却能让他听得很清楚。
心中五味杂陈,莫名的心酸和心疼。
“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你楚依然倒是独一份。”
“所以我能是你的皇后,她们最多只能是妃。”
这话说得过分的自大,且大逆不道,但被她这样说出来却一点都没有让人觉得反感厌恶。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拿捏,安排的人,但她如此擅作主张的定了自己就是皇后,却是让他心悦诚服。
“你就没有想过她们连妃都不会是吗?”他可记得他对她承诺过,若是他称帝,后宫便是她的,一切由她说了算。
“帝王册我读过,后宫缘何存在我自是有一定了解,那么宠幸戚皇后的陛下最终不是也是三宫六院满满当当的。”
她的话一如往常的平静,听得人心凉。
虽然她说得有一定道理,现实也的确是这样,但是如此的不在意,如此顺从的接受,多少还是让北陌寒觉得有点心伤。
“你这么说并没有让我觉得开心。”
“那真是抱歉了,王爷。”
“所以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以至于你一早就封闭了自己?”
“王爷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神仙,还能一早知道自己的命运。”楚依然在他背上轻声笑着。
“楚依然,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冷漠得可怕,若你是男子,或许你比我更适合坐上那位子。”
“可惜我不是,即便我是也是不适合的。”当一个皇帝需要冷情冷性,但并不是冷情之人就都适合当皇帝,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北陌寒闭嘴不言,她已经有她的道理,而且一点都不对他掩饰,即便听到他不喜欢听,她也只是道声抱歉,却并不愿收回自己的那些话。
北陌寒本来开始是心疼她,现在却开始觉得自己挺可怜,同时又觉得听幸运。
那是一种矛盾的心里,若只是考虑权力与利益,他们如同合作伙伴一般相处再好不过;可人到底是有感情的,不可能真只讲求利益,所以没有感情到底是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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