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眸凝思片刻,王子懿换上了往日怡然的神情,似是玩笑般地正色道:“儿臣方才说话有些急了,父皇莫要生气,上了年龄的人生气易伤身!”
皇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脸色终于缓了缓,但是立场绝不变:“不管这件事是你在隐瞒朕,还是白无瑕隐瞒了你,都到此为止。”
如果白无瑕听见了,一定会这样说,哼,说得好听,如果是我骗了你儿子,你还不得把我给弄死!
皇帝这么说,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在隐瞒谁。
“父皇,儿臣之所以隐……”
“这些天铃儿好多了,听说时常去皇后那问安。”皇帝慢条斯理地打断了王子懿的话,“明儿请的那位名医不错,如果他愿意,倒是可将他留下用之。今后你也别回行宫了,懿王府才是你的家。”
王子懿没有急着开口反驳与辩解,他知道,父皇有心阻止他进言,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开口。好在他有耐心,他有时间。
“听闻明儿的师妹住在行宫?那天玄老儿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徒儿在外游荡吗?”皇帝以为王子懿已经放弃了娶白无瑕的念头,便随口找了个话题想和儿子闲聊几句,缓和一下儿子心中的芥蒂。
王子懿纳纳地答道:“师父已传消息来,让她速回门中。”
皇帝浅笑一下,从桌子上抽出一叠奏折冲王子懿颔首示意,让他看看。“明儿在外游历了三年,该收收心了。朕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正考虑退政,颐养天年,你们几个兄弟朕最看重谁明儿心中有数,不要令朕失望!”
王子懿暗暗掐指算了算时间,离下一任帝王亲政确实不远了。可是雪致却还没找到,哎——!他忍不住微微蹙眉,道:“还请父皇多宽限儿臣半年,将雪致找回。”
“那孩子许已殁了,明儿又何必执迷不悟?”皇帝恼道:“书韵才是你的正妃,与你大婚四年至今,都未曾给你生下一儿半女,为此,你可知她承受了多少流言?女人再宠,也得分个轻重。将来你若为储,到底是书韵的娘家还是铃儿的娘家给你的帮助大?”书韵一受冷落就到皇后跟前诉苦,皇后一烦,就在他面前念叨,他如今也烦了!
哎——!王子懿颇为苦恼地在心底又是一声默叹,抛开别的不说,那个雪致是下下任皇帝啊,你知道什么呀!
皇帝丢了几份奏折给他,便下了逐客令:“明儿也复完命了,朕也累了,你退安吧!”
王子懿弯身拜了一礼,退了出去。
一路南下,天气逐渐变得暖和了,一进入玉国的地界,白无瑕便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气流萦绕在周身,果然还是南方好啊!
“啦啦啦……”她高兴得想唱歌。
不过正因此地处于几国交界之地,人流十分复杂。周五打算直接穿行过去,不在此地逗留,可是马匹需要吃草粮补充马力,他们被迫停了下来。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吃好喝好。”周五点着那些手下,开始分配任务:“你,还有你,负责马粮。你和你,去备些水食,其余人跟我进去,我们先吃饭。”
“你也太不公平了吧?”白无瑕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周五斜眼睨了睨白无瑕,用下巴指了指那四个被安排工作的人。白无瑕朝他们看去,他们不但不感激白无瑕,反而白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说,又没差使你做事,你瞎嚷嚷什么呀!
白无瑕被一噎,黑目地跟着周五进了酒楼。他们俩坐一桌,其他人自觉地坐到了别的桌子上,级别观念很重。
“他们入军资历不够,能加入我领的队已经是万幸了,我让他们做点事证明他们还有用。”茶先上来了,周五给自己倒了一杯,吖一口后闲闲地说道。
臭美!白无瑕撇眉,就冲他八卦别人的娱乐绯闻这一点,形象就高大不起来。
没过多久,小二就把可口的饭菜端了上来。白无瑕啃了好几天的‘野餐’,分外怀念这些家常炒菜。可以说见到这些油光的菜,简直比见到自己的亲妈还亲。
“哎哎哎,”周五看白无瑕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赶紧伸手护住,“白夫人这幅模样,是在无声地控诉小的虐待夫人了吗?”
白无瑕一手打开他的手臂,一手抓起筷子,边吃边说道:“我是在感恩,感谢上帝赐予我美好的一餐。”
上帝?周五迷茫地眨眨眼。发呆的片刻功夫,白无瑕已经消灭了一半饭菜。
郁闷地吃着她剩下的饭菜,周五不经意地看见了门外走进一个认识的人。
那个穿着简便军统装的俊逸男子注意到这边时,脸上也露出了意外之色,周五一愣,难道他也记得自己?
“白夫人?”可是他讶然唤出的名字却是白无瑕。
周五悻悻然挑眉睇了白无瑕一眼,一个女人家,怎么这南北搭界的地也有熟人?
白无瑕诧异地愣了一下,循声望去,一个帅气阳光的男子穿着古军装,正满含笑意地朝她这边走来。
到了她面前,他抱起拳头打招呼道:“许久未见白夫人,想不到今日会在此处碰上!真是有缘!”
白无瑕努力回想了一下,始终没能想起他是谁,只好满脸堆笑地假装与其寒暄道:“哎,是你啊?你好你好,你也来吃饭?”
“正是。白夫人觉得那件雪貂皮大衣还合身吗?”
“什么?”白无瑕浑身一怔,顿时僵住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白无瑕的眼睛,说道:“雪貂弥足珍贵,想要猎到更是不易,白夫人可要珍惜好猎貂人的心意啊!”顿了一下,他又道:“还有人在等着我,二位慢用!”
说完,他便向着里面的包间走去。
他一走,周五连忙八卦道:“白夫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白无瑕收回怔悚的心情,恹恹地坐下,“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白夫人为何跟他很熟的样子?”
白无瑕耸耸肩,回答得一本正经:“客套一下呗!不然我说‘我不记得你了’,他多没面子啊!”
这样就叫‘给面子’?周五骇然,头一次见识这种交际方法。
吃完饭,他们没有稍作休息一下便立刻启程了。
闷闷地坐在车里,白无瑕将头倚在车壁上,陷入了思绪中。无意间,车帘的一角被风吹开,白无瑕顺眼一瞥,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具脸。她连忙撩开帘子将头探出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些不相关联的事情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罩在了一起,牢牢地控制在一只掌心中,仿佛有人在幕后操控着它。
是这样的么?
白无瑕烦恼地拍了拍额头,只感觉脆弱的心脏被一种莫名的雀跃和落寞并存而折磨着,她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遇呢?
因为这些苦恼的事情,原本是该充满期待与开心的回程之旅竟然过得浑浑噩噩,直到了入京,一股难以言说的花香袭进嗅觉,她才感到心情舒坦些。
到家了吗?
白无瑕听到周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外面传进来:“……不……门口……”
他们是不打算将她送到家门口吗?那可不行!她现在好歹也是腰缠万贯,怀揣巨额!白无瑕掀起帘子,强烈要求他们把她安全送到家。
周五犹豫了,这可是玉国的国都!
“到家门口你们就走,我不留你们。”白无瑕打开车门对驾车的那个人指了指白府的方向,偏过头时一下子看到了那张面具脸,不禁讶然:“木公子?”
木公子也看到了她,于是策马靠近,“真是巧,白夫人也回玉国了?”
虽然被面具遮着,但是白无瑕感觉到了他风尘仆仆的疲惫之色,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你不会是一直跟着我们吧?”
“呵呵,白夫人可真会说笑!”木公子玩笑般的语气和那眼神很不搭,他狭长的眼神像是白目她,我跟着你干嘛?
“既然白夫人有相熟的人,”周五插嘴道:“不如就让这位公子护送吧?”
“不行!”白无瑕想也没想就直接否定了。
木公子也不恼,斐然一笑道:“恰好在下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还请诸位仁兄做事做到底。告辞!”
“哎?”周五失望地看着离去的木公子,既然这个没希望了,那还是果断点亲自送上门吧!
期期艾艾地终于到了白府门口,周五命人将车里的金银珠宝都搬下来。搬好后,白无瑕却还赖在车上不下来。
“白夫人?”你又想怎样?周五无奈地看向车里。
白无瑕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丝,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酝酿好长时间,才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她激动地冲出马车,狠狠地拍打着大门,对着院子激动地呐喊道:“我回来了。老爹老娘,乐乐,冬梅,春桃,我、回、来、了。”
红色的大门在她激烈的拍打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地打开了,一大家子人凡是被她点到名的,没一个不在的。尤其是最矮的乐乐,生怕白无瑕没看到他,死扒着白无瑕的衣角,“妈咪妈咪,我在这。”
“行了宝贝,妈咪看到你了。你想死妈咪了。”白无瑕弯腰将他抱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