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安江王的日子是平静的,整座宫殿都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趁这日安江王状态不错,雪歌扶着他走出寝宫,一路向御花园走去,谈论间令雪歌想起自己曾问过安江王姜国灾难一事,那时并未得到正面回复,如今有了机会,便又当面问了遍。
听过雪歌的话,安江王停下脚步,站在一簇花树间,猛烈的咳嗽起来,雪歌脸色骤然变了,远处跟着的宫女匆匆上来,将药递给雪歌,安江王握着明黄色手绢的手离开嘴,手绢上暗红的血液刺痛了雪歌的眼。服侍安江王服了药,呼吸略微平缓,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的脸上又变得苍白。
雪歌本想送他回去休息,安江王摆摆手,不在意的看了眼手绢,将其递给宫女,又换了张干净的握在手中。
“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没想到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能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有些出乎意料罢了,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一边说着,两人一边走进赏花亭中坐下,宫女上了茶水便远远的站着,亭中只有两人,安江王的声音极轻,却没有显得特别虚弱。
见安江王没有大碍,雪歌这才松了口气,专注的看着他问道:“父王和母后当年怎么会在姜垣?”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姜国商业从百年前兴起,一直繁荣至今,最大的支柱就是来自于姜国王室的全力支持,盛极一时,在那时候,不论大国小国,都想从中分一杯羹,与姜国形成稳定的合作,我镜月也不例外。那年正好遇到姜国君主四十大寿,各国都收到邀帖,我便带着你母后亲自前往姜国,一来是为了表达镜月的诚意,亲自前去商议合作事宜,二来则是趁机带你母后出去走走。”安江王缓缓道来,通过语言向雪歌表达了一副繁荣的姜国盛世画卷。
亲自到过姜垣,并且刚从那里离开的雪歌很轻易的就理解了安江王所想表达的意思,在多年前,所有国家都在着重培养兵力,提升实力的时候,姜国却致力于商业经济的发展,这也是一种实力。从雪歌记事起,就知道镜月与姜国在商业上有着极其稳固的链接,而她也对姜国充满了好奇,一直持续到赵月容派人抓她的时候。
无意间召来那只大鸟,知道了二十年前的那场灾难,这就像一个谜团,只给了你一点提示,最终的答案等待着自己抽丝剥茧,一步一步的将其揭开,这个过程无疑是漫长的,也是极其难熬的。如此一来,她对姜国的好奇越发旺盛。
“后来呢?”关于当年之事,她已经听过好几个版本,但能够让她信任着的,无疑是从安江王这里得到的答案。
“我们在姜垣城逗留了近一月之久,不仅商洽好了商业合作事宜,还游览了姜国不少美景,在准备离开姜国之前,最后去的地方,正是姜垣城外不远的临山。”
听到这里,雪歌越发专注,她知道,接下来,才是她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安江王体内毒素作祟,说了几句便有些难受,剧烈的喘息着,雪歌心中担忧,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将莫大夫配的药时刻带在身边。
“那日天气不错,我们启程前往临山,同行的还有一位姜国的大臣,负责我们在姜国境内的一切事物,包括去临山的游览计划,也是由他提出的,当我们到达临山脚下,顿时被它的高耸壮阔所震撼,站在山顶能够看到整个姜垣城的全貌。因为我们是微服出游,并未封山,许多游客都随着阶梯攀上了山顶。”
“当我们站在山顶时,下方突然出现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快速的登上临山,四处搜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随行的护卫们将我们护在其中,那些江湖人士并未伤及无辜,只是自顾自的寻找,后来从半山腰的深处传出一声长啸,那些人听见这个声音,分辨了一下方向,立刻朝着那里而去。山上的游客都很好奇,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武林人士,如此劳师动众的寻找着什么,众人兴致勃勃的想跟去看看。”
“就这样,我和你母后也随着人群,下到半山腰,顺着一条并未铺石板的道路走了进去,穿过茂密的丛林,我们才发现,原来临山北面还有一处巨大的平台,视线开阔,也能作为观景之用,那段时间也正好在规划修建护栏,以防观景时发生意外,所以准确的来说,那个时候,那座台子还没有正式开始使用。”
听到这里,雪歌突然想起来,流云找到那条被杂草覆盖的小径那里被护栏拦住,当时她还觉得那处护栏的颜色与别处有些不同,但也没有多想,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那是因为那几处的护栏是后来才修建而成,风化程度比其他地方低,颜色也没有那么老旧。
应该就是临山灾难之后,姜国才将那里封闭,不让人进入的,原本想要建立的观景台,也因为那事而彻底放弃。
“原本宽敞的台子,却因为众人的到来而显得拥挤,我们远远的站着,并未看清里面的情形,只听得一些琐碎的声音,似乎在要什么东西,后来不知怎么了,人群散开了些,那些武林人士警惕的盯着平台前方,透过人群的缝隙,我们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女人。”
安江王突然停了下来,雪歌以为他不舒服,正要拿药,却听得一声叹息,雪歌的手顿住,看向安江王,那是一张充满了遗憾与歉疚的脸。
“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好看么?”就像容琛所说的那样,经历的那场灾难,身为一国之君,手握重权,却连一个女人都没能救下,他们心中肯定有着不少的歉疚。雪歌转移了话题,想减轻一些安江王的愧疚情绪。
其实这事在她看来,安江王并没有什么责任,江湖中的事情,就算是一国之君,也无法直接插手,更何况当时身处于姜国之中,他就更不能插手此事,只是他的心在责备自己。
“那个女人穿着粗麻布衣,头上裹着头巾,将头发包裹在其中,皮肤很是白皙,只是身上满是污渍尘土,脸上也全是汗水,但只需一眼,就能够分辨出,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就算穿着这样平凡的衣裳,还是让人感受到那种清冷的气质,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安江王缓缓闭上双眸,细致的描述着脑海里的那个人影,二十年前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绝望到已经冰冷的表情,那双泛着暗红的眸子,是那么震慑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听了这些描述,雪歌有些惊讶,不解的看着安江王,开口问道:“不是说那个女人是死灵族的后代么?”
安江王睁开眼,点了点头,赞成雪歌的话,也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果然,见他点头,雪歌立即就问道:“死灵族来自西域这点已经证实无误,既然如此,那为何父王你说的那个女人形象,没有一点西域女子的色彩,反倒像是中原人。”
绝对不会是安江王的表述或者记忆的问题,总之这段描述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西域与中原不止有着文化差异,就连人的生活习惯与长相也截然不同,如果是中原的几个国家,大街上遇见一个异国人,只看长相还不太好分辨,但若是西域的女人,会很有特点,就算穿着中原的服饰,也能一眼区分出来。
可是安江王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中,那个女人丝毫没有西域色彩。
“那个女人确实来自西域,也是死灵族人,但却没有任何人说过,死灵族出自西域……”安江王看着雪歌的脸,意味深长的说道。
雪歌直接呆愣,很快反应过来安江王的意思,惊得几乎要坐不住,目瞪口呆的看着安江王,不确定的问着:“父王的意思是说,死灵族并不是出自西域?”
点了点头,安江王出声证实了她的话:“没错,死灵族历史悠久,一直存在西域之中,他们的传说也是从西域各部中流传而出,再传进中原,但鲜少有人知道,死灵族并不是出自西域,他们最早的族人,乃是正统的中原人。”
听得这话,雪歌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有着些激动的情绪,这简直是调查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震撼的消息,死灵族的起源地并不是西域,而是中原。也就是说,死灵族最初存在于中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去了西域,最后在那里定居下来,一直延续到二十年前那一代,遭遇灭族之祸,他们才一路逃回中原,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那个女人。
“父王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要知道死灵族在西域有着近百年的根基,加之蒙在他们身上的神秘面纱,和各种传说,根本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就算经历过那场灾难存活下来的人,也并不知道的秘密,安江王是如何查到的?
“那个女人死后,我与你母后心中愧疚,她当时就那么期待的望着自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可惜……”安江王沉默片刻,继续道:“那件事过后,我们返回镜月,我便派人暗中追查死灵族被灭门的真相。”